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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梅貝爾 -【蝶戀花之二】愛我就別使詐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20 AM     標題: 梅貝爾 -【蝶戀花之二】愛我就別使詐

簡介

她真的是被他的好心腸吸引,
才想賴上貌美如“草”的他。
可他卻是個以貌取人的登徒子,
氣得她當下決定給他點顏色瞧瞧!
於是先當街調戲他,
大聲嚷嚷他使亂終棄;
再假“道歉”之名行下毒之實,
讓他一“瀉”千裏;
最後更趁提供解藥之便,
點了他的穴道大肆嘲笑他。
不過,她真的沒有惡意,
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而已嘛!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20 AM

第一章

  人人盡說江南好,遊人只合江南老。
  春水碧雲天,畫船葉雨眠。
  壚邊人似月,皓腕凝霜雪。
  禾老莫還鄉,還鄉須斷腸。
  韋莊《菩薩蠻》

  逐電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幸運。

  當初他也跟追風一樣的想法,認為三少爺比二少爺來得好伺候,於是仗著自己是兄長遂先下手為強,等真正地相處後才知道,比起二少爺的清心寡欲,三少爺簡直像只……流連在花叢中的花蝴蝶。

  不過這也不能怪那些女人,誰教自己的主子人長得俊,家世又好,尤其擅長哄女人,只要隨便哄個兩句她們就心花怒放,死心塌地得像塊黏皮糖甩都甩不掉。

  不過這也苦了自己,得絞盡腦汁幫他處理那些巴著他不放的女人,要是處理不好,倒霉的可是自己,女人一發起瘋來可是相當可怕的,他已經見識過好幾回了,如果還能重新選擇,他寧願選擇伺候二少爺。

  伺候主子兩年多了,多少都猜得出他的心思,好比這趟來到江南,可不是單純只為尋找下落不明的大少爺,十成十又和女人脫不了幹係。唉!如果老天爺真的有靈,他祈求主子趕快收了風流性子,定下心娶妻成親,這樣他的責任就了了。但是重要的是,未來的三少夫人必須能駕馭主子這匹難馴的野馬才行。

  “三少爺,我們這趟出來不住滕園嗎?”等酒樓的夥計送上了菜,逐電才問出心中的疑惑。

  滕伊瑀聽著酒樓賣唱姑娘唱的小曲兒,渾然忘我地搖頭晃腦,一副陶醉狀。

  “我可沒那麼傻,只要一住進滕園,一舉一動就全落在我娘的掌握中,還能像現在這般逍遙嗎?嗯,這位唱小曲兒的姑娘長得倒是蠻標致的,聲音有如黃鶯出谷,真是動聽極了。好了,你就別老去想那些有的沒有的,人生苦短就該及時行樂,不然活得多痛苦。”

  “三少爺,小的不能不想啊!”他在心中哀鳴,有這樣凡事不在乎的主子,當下人的自然要多費點心了。

  “不要再 嗦了,壞了我用膳的情緒,大哥只要一聽說二哥要辦喜事,自然就會出現,不然任我們翻遍每塊土地也找不到人,好了,別打擾我聽小曲兒。”滕伊瑀向來我行我素慣了,最聽不得有人在耳邊碎碎念。

  逐電暗暗叫苦,前陣子追風老跟他抱怨二少爺脾氣難測,總是羨慕他跟了個平易近人、要求又不高的主子。其實他是有苦難言,有些事要親身領會才知道個中的辛苦,就如同寒天飲冰水,冷暖自知。

  “喂,你這老太婆想吃霸王餐是不是?”夥計一聲怒吼引來所有人的注目。

  ”就見酒摟的夥計非常粗魯地抓著一位約莫七旬、滿頭華發的老婆婆,窮兇惡極地叫囂,一點都不敬老尊賢。

  那名體型嬌小的老婆婆嚇得直喘氣,吞吞吐吐地道:“我——是真的忘記帶銀子了,你別這麼兇,我年紀大受不起驚嚇。”說完煞有其事地拍著胸脯壓驚。  

  夥計哪管這麼多,劈頭就罵:“既然沒帶錢出來還敢叫這麼貴的菜,分明是故意的,哼!我看還是把你送到官府嚴辦。”

  老婆婆眼珠子倏地一轉,鼻子就皺了起來,抽抽噎噎地哭了。

  “嗚——你這麼一個大男人欺負我這老太婆,你羞不羞?大不了我現在就回去拿銀子來付賬總可以吧!”

  “哈!你根本是想落跑,不行,我跟你一起回去拿,就不信你跑得掉。”夥計一臉的不相信。

  “哇——我的命好苦喔,兒子、媳婦兒都死了,拋下我這老太婆到處受人家欺負,嗚、嗚,我幹脆也死了算了——”老婆婆哭得驚天動地,氣得夥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。

  “你分明是想吃霸王餐還惡人先告狀,走,我送你到衙門去,看你還有什麼話說。”說完當真就要將她扭送官府法辦。

  老婆婆完全不怕難看,哭得更加慘烈:“我不要活了,我這麼老了還要去坐牢,不如我現在就去死——”

  這下連滕伊瑀也看不下去,只要是女人,不管年紀多大,他都覺得有義務伸出援手,才不枉他“女性守護神”的稱號。  

  “慢著!”他風度翩翩地走過去,“夥計,這位老婆婆的賬就跟我的一塊算,不要再為難她老人家了。”

  夥計聽到他這麼說,自然千肯萬肯,“是,多謝大爺。”

  老婆婆甩開他的手,仰高鼻端道:“現在有人肯幫我付賬,你就馬上換了一張嘴臉,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現實了,只認錢不認人,我又沒說要白吃白喝,唉!世道真是變了。”

  夥計的嘴角抽搐幾下,這次倒沒敢吭半句,摸摸鼻子走開。

  滕伊瑀璃露出無害的笑臉,“老婆婆,剛才有沒有弄傷您?以後出門得留意點,不然再遇到這種事可麻煩了。”

  “還是你這年輕人說話中聽,不過喊我婆婆就好,前面別再加個老字,我可還年輕得很哪!”比你想象的還年輕,婆婆狡黠一笑。

  籐伊瑀也不反駁,一貫噙著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意道:“是,婆婆所言極是,俗語說人生七十才開始,婆婆正值年少青春,一點都不會老,是我叫錯了。”不管是年紀多大的女子都不想被人叫老,他深諳這層道理,馬上就改了口。

  “孺子可教也,嗯,不錯,剛才說了那麼多話,可不可跟你討杯水喝?”老婆婆抄起手邊的拐杖,朝他們的位置努努嘴問道。

  滕伊瑀璃立即應允:“當然可以,婆婆,我扶您過去。”

  “你這年輕人真有禮貌,長得又是一表人才,不知道娶妻了沒有?”她從頭將他看到腳,狀似滿意地點頭。

  他扶她落坐,“晚輩尚未娶妻。”另外又叫夥計再拿一只茶杯過來。

  “你幫我這麼大的忙,要是我再年輕個五十歲,鐵定以身相許,真是可惜喲!”她一臉扼腕的表情差點讓在旁的逐電被自己的口水噎到。

  逐電狀若無事地清下了喉嚨,仔細打量老婆婆臉上的皺紋和如同風幹橘子皮的皮膚,實在難以想象她若年輕個五十歲究竟是何等容貌,以主子眼光之高,應該也不可能看得上她才是。

  “怎麼?你懷疑是不是?”她老眼不善地瞪向逐電,“想當年追我的男人可以從城頭排到城尾,媒人三天兩頭就往家裏跑,不信的話可以去打聽看看,我邵婆婆可不是在吹牛。”

  逐電連連點頭稱是:“我相信、我相信。”

  “婆婆,您先喝杯茶消消氣,我這隨從不會說話,您可別跟他一般見識。”滕伊瑀笑吟吟地奉上茶水,像個想討好祖母的乖孫子。

  老婆婆望進他那雙促狹的笑眸,無端地臉一熱,趕忙壓低嗓子笑道:“你這壞小子還真會討女人歡心,連我這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也不例外,天知道有多少女人拜倒在你的褲管下了,要是我能晚生幾十年,準要賴上你不可,呵——”

  “婆婆說笑了,晚輩說的都是真話。”滕伊瑀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。

  “呵——說得好,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?”眼前這男子擁有足以令人勾魂攝魄的絕佳風採,笑容中還帶著幾分邪氣,連她都有點看呆了。

  他舉止優雅帥氣地拱手:“晚輩姓滕,名伊瑀,人尹伊,瑀是玉字旁右邊是夏禹的禹。”

  “這個名字取得好,真是人如其名,姓倒不多見,你應該不是江南人吧?”老婆婆人雖老,腦子可不糊塗。

  滕伊瑀笑意更濃,不過卻有所保留,“是的,婆婆真是見多識廣,晚輩是道地的北方人。”別看他平時懶散,狀似對人毫無戒心,其實那也是為了掩飾內心精明的一面廣婆婆剛才若沒吃飽,喜歡吃什麼盡量點,不用客氣。”他的心思又被賣唱女的歌聲勾走了。

  老婆婆順著他的視線望去,心裏有些不舒坦。那賣唱的姑娘不過是中等姿色”他就對人家一臉色迷迷的樣子,一雙勾魂眼勾得那賣唱女臉紅耳熱,頻頻回望過來,好個大色狼,今兒個遇到她算他倒霉。

  “嗯,其實北方也不錯,應該不輸給咱們江南。小夥子,我看這樣吧!我老太婆就吃點虧,你幫我解了圍,我把最寶貝的孫女許配給你,算是報答你的恩情,你覺得怎麼樣?”她等著看他的反應,

  逐電差點跳起來,天底下哪有這種事?!

  滕伊瑀總算拉回心思,很快地把她的話在心裏咀嚼一遍,以不變應萬變的淡然姿態,淺笑道:“多謝婆婆厚愛,晚輩不需什麼報答,況且婚姻大事豈能草率決定,還望婆婆三思而後行。”

  “我邵婆婆說話算話,只要你一見到我孫女堇兒,包管你會喜歡,你就不用害羞,這樁婚事就這麼決定了。”她玩心大起,想整一整他。

  “婆婆,您這是強人所難,怎麼可以硬要我家三少爺娶您的孫女?”逐電不禁懷疑這老太婆是故意耍詐,裝作吃白食,好誘使主子這頭肥羊上勾,過去也有不少類似的例子發生。

  老婆婆嗓門也大了:“娶我孫女有什麼不好?我的堇兒長得聰明又可愛,多少人上門求親都被我拒絕了,把她許配給你家主子是便宜他了,你還有什麼好挑剔的?哼,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好機會。”

  可愛?是可憐沒人愛吧!逐電為難地睇向主子,想知道他的打算。

  “婆婆,您對晚輩一無所知,把孫女許配給我未免太冒險了,今日這一餐算是晚輩一番心意,您就別放在心上了。”滕伊瑀不疾不徐地見招拆招。

  老婆婆登時翻臉了,“你的意思是拒絕了?”

  “晚輩生性不定,實非一名良婿,怕誤了令孫女的終身幸福,還是請婆婆收回成命;”開玩笑,要是他真的就此踏入婚姻的墳墓,不知會讓多少姑娘失望。

  “我不管,我邵婆婆說一就是一,絕對不會反悔,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邵家的孫女婿了。”不等滕伊瑀開口,老婆婆拔下手腕上的玉鐲子,放在他的面前,“這玉鐲就算是定親的信物,好好收著,我會讓我孫女來找你的。”  

  說完,也不管人家要不要,東西丟著人就跑了,本來還需要有人攙扶的老婆婆,這會兒卻是健步如飛,奔出酒樓就不見人影了。

  “婆婆——”滕伊璃衝到門口,哪裏還有老婆婆的人影。

  逐點立刻道:“小的馬上去把她找回來。”

  滕伊瑀只得先回座位上等,手中的玉鐲子根本就不值錢,隨便攤販都買得到,只是老婆婆言明是定親信物,再不還給人家,明天若真的冒出個未婚妻來跟他相認,到時有理也說不清。

  ***  

  她開心地蹦蹦跳跳回到客棧,忍不住又竊笑起來,這種整人的遊戲真是太好玩了,不過天底下竟有長得這麼好看的男子,當他衝著她笑時,她的臉頰都發熱了,幸虧當時臉上還有一層皮隔著,才沒有出糗,難道她喜歡上他了?不成,他是個花花大少,她邵堇兒怎會喜歡上那種人,不過找機會整整他也不錯。

  這次蹺家真是蹺對了,不過還是得小心一點,可別讓師父逮著,不然鐵定被罵得臭頭,人家她只是想試試這些年的所學,看自己的易容術是否真騙得了人,師父他就是不準;害她都快悶死了,這次出來她非要闖出個名堂,還要比師父“百變郎君”的名號更響亮才行。

  進了房間就見一位少年趴在桌上睡著了,她推了推他,叫“小柱子,小柱子,快起來。”喊了幾聲都沒醒,她只好用另一種法子,“小柱子,糟了!師父已經找來了,我們趕快逃——”

  “什麼?!師父來了?!在哪裏?在哪裏?”原本熟睡的少年倏地從椅子上跳起來,一臉驚慌失措。

  她爆笑出來,“傻瓜,我騙你的啦!師父要是真來了,我早就先跑了,才不管你呢!”這招她是屢試不爽,每次都見效。

  “師姐,你要嚇死我呀!我還真以為師父來抓我們回去了。”小柱子嚇軟的腿又跌坐下來,早該猜到是假的,害他嚇出一身冷汗。

  方才在客棧裝老賣傻的老婆婆此刻坐在梳粧鏡前,從下巴處揭下一層精細的假皮,露出原來的臉孔——竟是一位稚氣的小姑娘。秀氣的瓜子臉上鑲著一對靈活有神的眼珠子,只可惜可愛有餘,魅力不足,稱不上是個美人兒,不過旁邊的小柱子卻看得兩眼癡呆,連眼皮都不眨一下。

  他這聲師姐可是叫得心不甘、情不願,同樣都是十五歲,只不過師父早收她幾年為徒,輩分就比自己高,再加上她絕頂聰明,將師父的易容絕技學得融會貫通,還能舉一反三,而他只學會些拳腳功夫,在師姐面前永遠只能矮半截,凡事都得聽她的命令,盡管心中對她愛慕至極,卻也苦於無法表白。

  “你的膽子真小,早就叫你別跟來,現在才提心吊膽已經來不及了。”原來老婆婆的本來面目竟是位剛及笄的小姑娘。只為了試試自己的易容技巧,特地偽裝成白發老婆婆,沒想到真的騙倒所有人,還白吃白喝一頓。

  小柱子理直氣壯道:“我當然要跟著你,師父不是說過江湖險惡,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亂跑,要是遇見壞人怎麼辦?我當然要跟來保護你。”

  “像我這麼聰明的人,就算打不過不會跑嗎?我的輕功可是練得不錯,再說我可以變來變去,又有誰找得到我,哪裏需要人保護?只要以後被師父責罰時,你別怪我拖你下水就好了。”

  他欲言又止,“堇兒,你知道我很關心你。”要等多久她才會明白他的心,他好怕這一表白會壞了他倆目前的關係。

  “你喊我什麼?”邵堇兒眼兒一瞟。

  小柱子猶帶青澀的臉霎時垮下來,乖乖地叫道:“師姐。”他多討厭這個字眼。

  “嗯,乖,以後不許直接喊我名字,要叫師姐,不然我就趕你回去。”當人家的師姐可威風了,當然不能放棄這個權利。

  “好嘛!你別趕我,師姐。”在她面前自己就像只聽話的小綿羊。

  邵堇兒滿意地點頭:“這還差不多,我告訴你,今天的試驗完全成功,沒有人識破我的易容術,真的好好玩,你要不要試試看?”她將假發取下,重新將如雲的烏絲扎成雙髻,恢復到少女模樣。

  “我才學了幾年而已,技術還不到家,還是讓師姐表現就好。”他說些讓她高興的話,希望博她一粲。

  她嫣然一笑,大言不慚道:“說得也是,要是讓人家識破了,師父的臉上也無光,到時砸了師門的招牌,我們恐怕會死得更慘。”

  小柱子順著她的話接下去:“是呀,所以我們還是趕快回去,免得惹火師父,到時連師娘也幫不了我們。”

  “要回去你自己回去”我還要多待一陣子。”想到滕伊瑀那雙帶有幾分邪氣的墨玉笑眸,和磁性的低柔嗓音,邵堇兒的臉頰又發燙了。人家說不定根本沒把婚事當真,還以為是老太婆在說瘋話,雖說她只想跟他開個玩笑,但不否認自己此刻也懷著一絲少女的情懷。

  “師姐,你在想什麼?”他見她眼波流轉,唇上綻出一朵幽秘的微笑,宛如想起心上人一般,不禁讓他警覺心大起。對於男女間的感情,他可不像她還處在懵懵懂懂的階段。

  邵堇兒橫他一眼,“我才不要告訴你,反正我還不想 回去,如果你怕的話就先走,不用管我了,我會照顧好自已。”

  “要回去當然要一起走,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。”他強裝出勇敢的模樣,不想讓她看扁了。

  “既然這樣,你就別整天吵著要回去,要是再說一次,我就把你踹出門去,好了,我要換衣服了,你出去吧!她端出師姐的權威道。小柱子不敢有任何異議,帶上房門出去。

  換好了衣衫,她托著香腮,微蹙起可愛的眉頭,心思不由得地到五歲那年剛被師父收養的時光。那年由於長江泛濫成災,淹沒許多城鎮,更讓不少人無家可歸,流離失所,她就是這樣和家人衝散了。幸而遇到善心的師父、師娘,她才免於因饑寒交迫而死,不過與爹娘失散的傷害並沒有讓她對人生失望,因為師父和師娘的愛彌補了這一切,使她有個快樂的童年。

  打小看著師父和師娘恩愛逾恆,常在他們不注意時有些親密的舉動,讓人看了真是羨慕,所以她也想找到一個和師父一樣溫柔的夫婿,能一輩子寵她、愛她,可是世上真還有像師父那般專情的男子嗎?像那個滕大色狼,就愛看那些漂亮的姑娘,唉!邵堇兒凝望著鏡中的自己,要是自己能長得再美一點就好了。

  ***

  “滕兄,我敬你。”說話的男子有著北方人粗獷剛正的純男性臉龐,正舉杯朝對座的滕伊瑀敬酒。

  滕伊瑀笑意盎然,也舉起面前的酒杯,“粘兄,我也敬你,祝‘鴻天’生意蒸蒸日上,幹杯。”

  兩人仰頭一幹而盡,身後的逐電又在杯中注滿酒。

  聞言的粘逸 朗聲一笑,“哈——滕兄已經半年多沒來江南了,這次回來得剛好,身為‘鴻天’的老板之一, 也該負起一部分的責任,別老是把工作推給我。”當年他倆一同從北方來到江南,兩人合資經營這家“鴻天船運”,數年下來也經營得有聲有色,偏偏滕伊瑀這位夥伴就愛不務正業,常把工作丟給他,跑得不見人影,難怪他會有諸多抱怨。

  “這個嘛——”滕伊瑀呵呵一笑,想伺機打混過去,“粘兄是能者多勞,‘鴻天’有今日的成就,全是你的功勞,弟還是繼續當個幕後的參與者就夠了。”

  “你這人就是這樣,出資你最多,利潤卻要得最少,害我心裏老覺得虧欠你,讓所有人都以為‘鴻天’是我的。這次說什麼也要由你出面,讓大家知道你才是最大的股東。”粘逸 可不想佔朋友的便宜。

  滕伊瑀故作驚恐狀,“那可萬萬不行,要是曝了光,消息傳到我娘耳邊,到時準要我回去幫忙管理牧場,我可不想自找罪受。”他又不是無聊沒事幹。

  “你就是太懶散了,明明精得像猴子,偏偏就要讓人誤以為自已是個遊手好閒的富家公子哥,真摘不懂你心裏在想些什麼。”

  “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,何必汲汲營營呢!只要過得開心快樂就好”這就是我人生的目標,以後你的資金夠了,也可以把我的股份買下,我不會介意的。”這就是騰伊瑀的人生觀——標準的享樂主義者。不過,他就是有辦法不動用家裏的銀子,只稍花點心思,就能不費吹灰之力賺到錢。

  粘逸 羨慕他的想法,卻不讚同這麼做,明白自己勸不了他,只得改變話題。

  “聽說你二哥快要成親了?”

  他挑眉一哂,“消息傳得可真快。”

  “商場上的任何消息總是傳得最快,想必滕夫人一定樂壞了吧!”粘逸 打趣地問,滕夫人的催婚招數他可是見識過了。

  滕伊瑀失笑,“豈止樂壞,我娘已經在等著抱孫子了。”要不是自己巧施妙計,成就了一對死不肯承認對彼此有情的戀人;娘她老人家只怕又要以淚洗面,吵著要抱孫子了。

  “這麼快?那下一個就輪到你了,聽說雙胞胎之間有些微妙的感應,現在你二哥要成親了,只怕你也逃不過 !”

  滕伊瑀好笑地斜睨好友兼生意夥伴,“簡直是道聽途說,就算遇到再讓我心動的姑娘,也不可能使我衝昏了頭,起碼還要再逍遙個幾年,這項殊榮還是讓給我大哥好了,自從大嫂過世後,他一個人形單影只怪可憐的,早點找個伴,好漸漸忘記過去,重拾笑容比較要緊。”

  “老實說,我也在考慮是否該成家了。”粘逸 隨口道。

  “你有對象了?是哪家幸運的姑娘獲得你的青睞?”滕伊瑀詫異地問。

  粘逸 古銅色的臉上呈現出淡淡的紅暈,“不怕你見笑,她是‘玉樓春’的花魁之一——斷雲姑娘,我打算最近就幫她贖身,迎娶她過門。”

  “據說‘玉樓春’的姑娘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出來的,每人都擁有一項才能,想必這位斷雲姑娘擁有過人之處,才能讓粘兄神魂顛倒。”他的話並非言過於實,而是人盡皆知的事。

  “玉樓春”之所以能打響知名度,確實投下巨額的資金和心血,尤其三個月前一炮而紅的兩朵名花——斷雲和初色,據傳兩人的開苞價飆到奇高,簡直創下罕見的紀錄,要不是自己不便前來,還真想來湊湊熱鬧。

  聽出他的口氣毫無鄙視與輕蔑,粘逸 這才放下了心,驕傲地道:“不錯,斷雲雖人在風塵,可是品性高潔,出淤泥而不染,所以那日我才毅然決然地買下她,不讓其他庸俗不堪的尋芳客玷污了。我的爹娘早逝,親戚間更無往來,毋需顧忌他人的眼光與看法,只要她同意,便可向‘玉樓春’的舒嬤嬤提出贖身的要求。”

  騰伊璃聽出他話中的端倪,“敢情這位斷雲姑娘拒絕了你?”

  粘逸 失望地黯下臉色,“是的,斷雲一直認為她配不上我,遲遲不肯答應讓我替她贖身,我也正在為此事煩惱。”

  “這位姑娘真是難得,要是換作其他的青樓女子,只怕死也要黏上你這位粘大爺了。”滕伊瑀揶揄地大笑,“我雖然還沒見到她的人,可是已經由衷地佩服起她來,改日有空,一定要親自會一會她。”

  粘逸暈無計可施,只好求助於他,苦惱道:“滕兄,你的點子多,可否幫我出個主意,讓斷雲同意這件事。”

  滕伊瑀撫了撫下巴,沉吟道:“這事我得好好琢磨、琢磨。”

  “那就偏勞滕兄了。”心中的大石終於可以稍微放下。

  “自己兄弟客氣什麼,對了,粘兄,你在這裏人面廣,可不可以幫我打聽個人?”昨晚他做了個可怕的噩夢,到現在還餘悸猶存,非趕緊把事情解決了不可。

  “當然沒問題,請說。”真難得滕伊瑀也有有求於人的時候。

  滕伊瑀嘆了口氣,掏出懷中的玉鐲子,放在掌心更覺燙手。

  “事情是這樣子——”他將昨天下午發生的前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,包括那位自稱邵婆婆的老人的長相。等說完了粘逸 已忍俊不住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,惹得他惱火地直翻白眼。

  “恭喜你了,滕兄,天外飛來傃福,才剛到江南就走桃花運,我看你是逃不掉了。”他笑得合不攏嘴,想象著好友被女人綁住的模樣。

  “你別凈是消遣我,誰知道這邵婆婆的孫女長得是啥模樣,要是個醜模醜樣的母夜叉,我怕晚上見了都會被她嚇死。”滕伊瑀一副小生怕怕、容易受驚的表情,實在令人發噱。

  逐電也替主子說話:“粘大爺,您得幫幫我家三少爺,莫名其妙被人強逼娶人家的孫女,天底下哪有這種事?我家主子可不是尋常人家的閨女配得上的。”用肚臍眼想也知道,對方會用這種霸王硬上弓的方式,準是長得很安全,出門不怕被歹人覬覦,這樣的女子怎能配得上他英俊不凡的主子。

  “這倒也是。”粘逸 現在有心情說笑了,“要配得上咱們滕兄,絕對要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,俗語說巧婦難伴拙夫眠,反之亦然。”

  膝伊瑀沒好氣地啐道:“瞧你把我說得像是好色成性的無恥之徒!欣賞美麗的女人本來就是男人的本性,誰不想娶個風華絕代的美人為妻,我就不信你那位斷雲姑娘長得不出色。”

  “那可不,我的斷雲是沉靜婉約的掃眉才子,任何女子跟她一比,差別就如同雲與泥一樣。”粘逸 相當自傲地道。

  “不錯,所以你又怎能批評我注重外貌?我對於那些相貌平凡的女子絕無半點輕視之意,只是對於此種荒謬的逼婚方式不敢茍同罷了。”

  粘逸 亦心有戚戚焉,“我了解你的感受,這事交給我來辦,只要她是這裏的人,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。”

  “太好了,這樣我也就放心了。”滕伊瑀吐了一口氣,一掃胸口的鬱悶,“來,我再敬你一杯,祝你早日贏得美人歸。”

  “好,今天我們就不醉不歸,小弟先幹為敬。”粘逸 豪氣幹雲地笑道。

  滕伊瑀也不甘示弱,兩人舉杯盡情地把酒言歡,將煩惱拋到九霄雲外。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22 AM

第二章

  “逐電、逐電——”滕伊瑀抱著快裂開的頭在被窩中輾轉反側,“逐電,給我水——我好渴——”天呀!他已經多久沒喝成這樣,難怪頭快炸開來了,這就是一時貪杯的下場。

  一直守在床畔的逐電聽到叫聲,忙不迭送上早已準備好的醒酒茶,扶起他的上身,“三少爺,茶來了!慢慢喝,昨晚小的就一直勸您,您理都不理,現在知道宿醉的痛苦了吧?”

  “我的頭好痛,逐電,你就別再念了——”他苦不堪言地發出呻吟聲,真想把自己敲昏算了,“什麼時辰了?”

  “剛過午時,三少爺肚子餓了嗎?要不要小的去弄些吃的?”

  滕伊瑀俊顏微白,不過稍微清醒了,喝了解酒茶,頭似乎也比較不痛了。

  “我還不餓,晚點再用吧!”現在胃還很難受,東西吃下去準吐出來,“奇怪,我的酒量向來很好,怎麼會醉成這樣?”

  “那是因為三少爺和粘大爺只顧著拼酒,根本沒吃什麼東西,當然很容易醉了。酒入數巡,就連粘大爺也醉得不省人事,可真把小的急壞了,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三少爺帶回來。”逐電委屈地瞪著一雙睡眠不足的眼睛,像在控訴他這主子虐待下人。

  他含笑地拍了下逐電的肩,“我知道錯了,昨晚辛苦你了,下次我要是想喝醉,一定會先找好地方,省得麻煩。”

  “最好三少爺以後都別碰酒,免得傷了身體。”逐電咕噥道。

  膝伊瑀裝作沒聽見,翻下床榻,伸了伸懶腰,“幫我更衣,我想出去走一走,精神會好一點。”

  待他梳洗完畢,換上一襲宋錦制的藍色錦服,手持繪有山水墨畫的摺扇,雖不似江南才子的溫文儒雅,卻充滿陽剛的男性魅力,單單一個眼神或微笑,就能輕易擄獲女子的心,讓逐電對他的主子又是崇拜又是佩服。

  “三少爺今兒個打算上哪裏去?”

  他聳聳肩,神情慵懶,“隨便在附近走一走就好,你幹脆回去睡個回籠覺,不用陪我了,免得說我這主子太苛刻。”

  逐電委屈道:“小的哪敢這麼說。”

  滕伊瑀笑他禁不起人逗,“好了,只不過開個玩笑,我又沒說你心裏真這麼想,算我特準你回房睡總可以吧!”

  就當兩人說話之際,街角也有一男一女正在拉拉扯扯——女的要往前走,男的又把她拉回來。

  “你跟著我幹什麼?放開我,要是壞了我的大事,有你好受的。”邵堇兒大發嬌嗔,極力地要甩開小柱子的手。

  “師姐,你到底想做什麼?你不告訴我,我就不放開手。”他的力氣比她大,擒住她的手腕,任她怎麼掙扎也沒用。她著惱地跺腳,“你很煩耶!早知道就不帶你出來,我是師姐,你敢不聽我的話?還不快點放開我。”小柱子猶豫一下才松手,“你總要告訴我究竟想幹什麼吧。”

  “晚一點我再告訴你,你先回客棧等我,快走呀!”她推著他的背走了好幾步,才把礙事的小師弟驅離現場。邵堇兒躲在暗處打量不遠處的主僕倆,瞳眸掠過惡作劇的光芒,她倒要看看那位滕公子有啥反應。她一步步地靠近他們,等待最佳時機到來——機會來了,就是現在。

  “請問你是滕公子嗎?”她雙頰微紅,興奮地上前問道。

  滕伊瑀偏首,俯視著她,困惑地問:“正是滕某,姑娘是——”他一點也不認識面前這扎著雙髻、像鄰家女孩的小姑娘。

  她一聲高呼,像惡虎撲羊般衝上去巴著他的身子不放,大聲嚷道:“相公,我終於找到你了,沒想到你就跟我婆婆形容的一模一樣,長得好英俊,我能嫁給你真是太幸福了。”

  這下連善於應付女人的滕伊瑀臉色都變了,媽呀!這小姑娘是不是瘋了?這光天化日之下對個男人投懷送抱的女子,沒想到竟是老婆婆硬塞給他的孫女,要他娶她不如要他出家當和尚算了。

  “姑娘,大庭廣眾之下別摟摟抱抱,實在太難看了,你先放開我。”他倒盡了胃口,又開始想吐了。

  逐電趕忙幫主子解圍,“這位姑娘,你快點放開我家三少爺。”說著伸手要扯下她纏繞在主子身上的手臂。

  “我不放、我不放,他是我的相公,我是他的娘子,誰也休想把我們分開,相公,我們什麼時候拜堂成親?選日不如撞日,今天就是好日子,你就跟我回家去好了!我婆婆見了你一定很高興。”她死命地抱住他的腰,全身都掛在他身上。

  滕伊瑀嚇得想大喊救命,俊臉忽紅忽白,一時亂了手腳。

  “姑娘,你先聽我說——”厚臉皮的女人他不是沒見過,可是像這麼瘋狂的倒是頭一回遇見,真是倒霉呀!

  “你不要想否認,你是我的相公,相公,你不能不要我,我一輩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,相公——”邵堇兒見他臉色越白就越得意,果然他跟其他男人一樣膚淺,如果今天她長得美如天仙,待遇恐怕就不同了。

  “逐電,快把她抓下來。”經此一教訓,往後他的溫柔體貼可得看對象,不然招來禍事,可就吃不消了。

  邵堇兒拔尖著嗓子放聲大叫:“不要,我不要離開你,相公,我會好好聽你的話,求你不要拋棄我,如果失去你我會死的,哇——相公,不要離開我,你怎麼能為了別的女人丟下我不管?相公,我跟我肚子裏的孩子怎麼辦?”

  “姑娘,你越說越過分了,我家三少爺才不可能跟你——”逐電急得滿頭大汗,四周的人群圍得更多了。“唉,男人就是這樣,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,真是夭壽喔!”

  “瞧他長得人模人樣,沒想到是衣冠禽獸,連畜生都不如。”

  “這種男人真該死!”

  圍觀者你一言我一語,全都同聲唾棄此名始亂終棄的男人,把他罵得狗血淋頭。

  滕伊瑀調整呼吸,想跟她說理:“姑娘,這件事完全是你婆婆的一廂情願,滕某根本沒有答應,請你先冷靜一點,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交代。”不論她要什麼,只要能擺脫她的糾纏,任何事他都願意做。

  “我要的合理交代就是你娶我。你收了我的信物就得娶我,我不管,你是我的相公,我這輩子是認定你了。”她攀著他的脖子得意地笑道。

  “信物我可以還給你,再附加五百兩銀子,姑娘覺得如何?”他忙探人懷中,要將玉鐲子掏出來。

  邵堇兒抓住他的手,不許他去拿,還大哭大鬧道:“各位鄉親,你們要幫我評評理啊!這男人居然要用銀子打發我,我不要活了,我要帶著肚裏的孩子去死,哇——你這沒良心的臭男人,人家說一夜夫妻百日恩,你竟然一點都不念舊情,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,不如死了算了!”

  逐電受不了主子的名譽遭到抹黑,也不管男女有別,硬把她拖下來,“你這小姑娘信口雌黃,玩笑也開得太過分了,要是再繼續纏著我家三少爺,就把你抓到衙門關起來。”

  “放開我,我好命苦喔——”她索性呼天喊地起來,相公,你不要走,不要丟下我——”

  “三少爺,這裏交給我,你快點走。”遇上這種死皮賴臉的女人,也用不著跟她客氣。

  滕伊瑀匆匆地穿過人群,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離去,此刻他只能暗自咬牙,莫非今日是他的黑煞日?不然這麼倒霉的事都會讓他遇上,他有種預感,霉運即將接踵而來,悠哉快活的日子不多了。

  糟了!他忘了將玉鐲子還給那小姑娘,不過現在折回去只怕又脫不了身,還是看逐電處理得如何再說吧!

  ***

  “玉樓春”不是江南最有名的妓院,卻是獨具特色,裏頭的姑娘個個都有兩把刷子,唱曲兒、彈琴幫客人解悶都是最基本的絕活,除了吸引一些專門想採花獵傃、偷香竊玉的尋芳客外,就連商場上的應酬也大都喜歡選擇在這裏,可以談公事,也能放松心情。

  若在三個月以前,粘逸暈是絕不會成天往“玉樓春”跑,可是自從買下斷雲的初夜權後,他便決定盡快幫她贖身,正式迎娶她過門,不再讓她沉淪於風塵之中。

  她手持紙扇,佇立在旖旎的月光下朝他嬌傃一笑,不禁讓他目眩神迷,也如癡如醉地回睇過去,腦中浮起了柳永的一闕詞:

  世間尤物意中人。輕細好腰身。香帷睡起,發粧酒釅,紅臉杏花春。嬌多愛把齊紈扇,和笑掩來唇。心性溫柔,品流詳雅,不失在風塵。

  詞中描繪的正是斷雲此時的境遇,一位生性高潔的女子不幸墜入風塵,使人惋惜與惆悵,所以他要盡速讓她得回自由之身。

  趁今夜如此良辰美景,粘逸 再也按捺不住心頭湧現的愛意,執起意中人柔軟如綿的玉手,飽含濃烈的感情道:“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?斷雲,難道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?為什麼要這般折磨我?”

  她如一株傲立冰霜的寒梅,美眸中隱含著痛楚與不捨,強顏歡笑道:“逸郎,我不過是名風塵女子,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?你該娶適合的女子為妻,我——沒有資格。”她痛苦地將話從口中吐出。

  “胡說,我說你有就有,難道我表現得還不夠嗎?你還要我怎麼做才願意相信我是真心的?”他氣惱地扣住她削瘦的肩頭,沙啞地嘶吼道。

  斷雲雙瞳泛出絲絲水光,低喃道:“逸郎,求你不要逼我,我——”她垂下粉頸,低低地飲泣起來。

  他不忍地將她摟進懷,“好、好,我不逼你,不要哭了,你哭得我心都擰了,對不起,斷雲,我是太愛你了,要是娶不到你,我這一生都不會快樂的,你明白嗎?”

  “逸郎、逸郎——”她心頭何嘗不苦,她也想找個永遠的依靠,離開這是非之地。可是這個社會是現實的,她愛他,所以不想害了他。

  粘逸 嘴裏喃喃自語:“我不會死心的,斷雲,我絕對不會死心的。”他不管其他的人的想法,這輩子他打定主意——非卿不娶。

  他的話落在她耳中,像一道暖流溫暖了她枯竭無望的心。只怪自己命運乖舛,沒有福氣。知我意、感君憐,此情須問天。要想掙開這世間的牢籠,也只有天知道了。

  斷雲仰起白皙如雪梅的麗顏,目光瑩瑩,“逸郎,今晚月色正好,不如由我來彈奏一曲助興,如何?”她的嬌聲軟語讓他拒絕不了,瞅著那溼潤的美眸,再強硬的心也軟了。

  她滿懷著無從抒發的愁思坐在琴臺前,深吸了口氣,調弦撥琴,彈起了蘇軾的《水調歌頭》,並輕吟道:

  明月幾時有?把酒問青天。不知天上宮闕,今夕是何年?我欲乘風歸去,又恐瓊樓玉宇,高處不勝寒。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間!轉朱閣,低綺戶,照無眠,不應有恨,何事長向別時圓?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,此事古難全。但願人長久,千裏共嬋娟。

  一曲終了,餘音繚繞,彈的人夾著淒切的哀怨,幽幽地吐露心聲;聽的人渾然忘我,神魂顛倒,無法自持。粘逸 激動的情緒像奔騰的大海,誰說斷雲對他無情,最後一句“但願人長久,千裏共嬋娟”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?她終究是有情的,只要能破除她的顧忌,兩人定能白首偕老。

  “斷雲——”他恨不能將她擁進懷中溫存個夠。咳咳——兩聲假咳讓含情脈脈的兩人回過神來”一看是“玉樓春”的老鴇舒嬤嬤,還有她身後玉樹臨風的滕伊瑀。

  “滕兄,你也來了。”粘逸 喜出望外地起身相迎。

  “小弟來得不是時候,沒打擾到你們吧?”滕伊瑀曖昧地笑睨兩人,不禁讚嘆著眼前女子的落落大方,雖出身青樓,卻是眉目清朗,和好友果然是一對登對的璧人,若沒有撮合兩人,可就對不起兄弟了。

  舒嬤嬤樂不可支,扭著臀上前,插嘴道:“這位滕大爺說是粘大爺的好友,嬤嬤我二話不說就趕緊把他帶來,從來不知道粘大爺還有一位這麼體面的朋友,今晚嬤嬤我請客,錦繡、彩衣,還不趕快過來招呼客人。”以她閱人無數的眼光看來,這位滕大爺可不是一般的闊少,他有風流的本錢,可是眼底的精睿眸採又不容人小覷,她得想辦法把他抓牢,那麼只有讓初色出馬來搞定了。舒嬤嬤一出聲,兩名模樣娟秀的姑娘便親熱地偎向騰伊瑀左右,好讓他能軟玉溫香抱滿懷。

  “這位滕大爺你們可得好生招呼,不許怠慢了。”

  “是的,嬤嬤。”兩女嬌聲應道,嗓音令人聞之酥軟;“滕大爺,奴家叫做錦繡(彩衣),請您以後多多指教。”

  滕伊瑀左右逢源,立刻露出他的男人本色,只見他黑眸微瞇地輕嗅著兩女芳香撲鼻的玉頸,“那是當然,以後我一定常常來看你們。”這才叫做美人,比起白天那個小女娃,簡直強過幾百倍,今晚他要好好慰勞一下自己受驚的心靈。

  “呵——那我去叫人再備酒菜來。”舒嬤嬤非常滿意這樣的結果,她識相地退下。

  所有人都落坐,粘逸暈這才別有含意地向他介紹身旁的女子,道:“滕兄,這位就是斷雲姑娘。斷雲,他就是我曾跟你提過的‘鴻天’的另一位老板,也是我多年好友——”

  滕伊瑀打斷他的話,衝著面前的佳人笑嘻嘻道:“人家斷雲姑娘才不想了解我,你拉拉雜雜說那麼多做什麼,她只要多了解你這個人就夠了,斷雲姑娘,我說得對不對?”

  她垂下美眸,揚起靦腆的笑容,“滕大爺說笑了。”

  “滕兄,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?”粘逸 明白好友的個性,不想讓心上人受窘,忙將話題扯開。

  滕伊瑀促狹一笑,明白他護美心切,也就順著他的話接下去。

  “唉!這事真是一言難盡,我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,那邵婆婆的孫女真的找上門來,還口口聲聲說我是她的相公,非逼我娶她不可,搞得我逃竄無門,這輩子還沒如此狼狽過,只好在街上四處遊蕩,上門找你才知道你這小子溜到這兒來了。”

  他話才說完,懷中的姑娘已經嫉妒地嗔罵起來:“好個不要臉的女人,滕大爺,您可別理她,免得吃虧了。”

  “是嘛,真是不知羞恥。”不過心中卻是妒羨極了,換作是她也會這麼做,彩衣心想。

  粘逸 笑得雙肩聳動,戲謔道:“我還以為這世上沒有事情嚇得倒你,想不到區區一個小姑娘就讓你嚇得落荒而逃,滕兄,你這算不算是踢到鐵板?”

  “這怎麼能算數呢?”他死不承認。

  錦繡、彩衣兩女不甘寂寞地嗔道:“滕大爺,別只顧著聊天,來,奴家敬您一杯,祝您身體康健、財源廣進。”

  “多謝兩位姑娘金口。”滕伊瑀張嘴吞下美人獻上的瓊漿玉液,暢笑地朝兩女頰上各偷個香吻,逗得兩女咯咯嬌笑。

  粘逸 見這情形也很識趣,和斷雲心意相通地起身,“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,明天見。”

  “去吧!不要讓我妨礙你們才是。”滕伊瑀袍袖一揮,朝好友眨眨眼睛,邪笑地調侃,阻礙人家的好事可會遭天打雷劈,他可不幹。

  瞧著兩人之間的眉目傳情,分明已是情深愛篤,斷雲姑娘又何以不願答應好友替她贖身的要求?看來只得由他插手來成就這樁好事,唉!他幹脆以後改行當媒人公,讓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。

  錦繡嘟起紅唇,嬌聲抗議道:“滕大爺,您的心又跑哪兒去了?人家就坐在這裏,怎麼都不多瞧人家一眼?”

  “滕大爺,我們姐妹雖然比不上斷雲姑娘的美,可是今晚絕對會好好服侍您,讓您身心愉快,明兒個起來神清氣爽。”彩衣一雙巧手在他胸前遊移,小嘴在他耳畔挑逗地吹著氣。

  滕伊瑀放松身體享受著她們在他懷中磨蹭的滋味,身體則微微發熱,不過,想燃起他的欲望,憑她們兩人只怕還辦不到。

  “喔,你們這麼有本事嗎?”他閉目和她們調笑道。

  兩女相覷一眼,異口同聲道:“不信的話,滕大爺可以和奴家回房,讓咱們姐妹倆表現給您看,不就曉得是不是真的了。”

  “走嘛!滕大爺,奴家已經為您準備好了。”錦繡悄悄地湊到他耳邊道。

  他壞壞地挑起輕佻的劍眉,似笑非笑地睨向她,“是嗎?那我們還等什麼呢?美人兒,還不帶路?”他從不拒絕這麼美麗的要求。

  彩衣不依地輕嚷:“那我呢?奴家怎麼辦?”她也不想錯過這位俊如天神的恩客啊!要是自己表現得好,或許還有機會從良——就算當個小妾也無妨。

  “那就一起來吧!滕某自認還應付得起。”讓美人失望可是天大的過錯,他滕伊瑀可是於心不忍。

  兩女又驚又喜,莫非這位滕大爺真有過人之處?!

  兩人正在暗暗慶幸自己的好運,不過……好運來得快,去得也快,當舒嬤嬤領著一位麗似芙蓉花的大美人前來時,她倆在心中編織的美夢也立時醒了。

  “嬤嬤。”兩女神色微變,同時低下頭,早該想到像滕大爺這樣的客人,當然不可能由她們來服侍。

  舒嬤嬤警告地瞪她們一眼,“這兒沒你們的事了,外頭正忙著,快過去幫忙吧!”這兩個丫頭打什麼如意算盤她還會不清楚嗎?憑她們也想抓住這男人的心,真是自不量力。

  滕伊瑀慵懶的嘴角往上一揚,大膽放肆的眼神緩緩地從大美人媚波橫生的嬌容,遊移到那具包裹在衣衫內豐潤婀娜的嬌軀,好個讓人魂消魂散的絕色尤物,當他對上一雙嬌媚誘人的丹鳳眼,竟有種似曾相識之感。

  “舒嬤嬤,這位大美人是——”他好像在哪裏見過這雙眸子。

  “滕大爺,舒嬤嬤來為你們介紹,這位就是咱們‘玉樓春’的紅牌花魁——初色姑娘。初色,還不快過來見禮。”老鴇猛使眼色催促道。

  媚骨天生的大美人驚疑不定地瞅著他,顫著紅嫩的唇瓣道:“你——真的姓滕?”跟她印象中的模樣沒變多少,只是成熟了些,也更具有危險的男性魅力。

  他微微一笑,“要不然我該姓什麼呢?初色姑娘,聞名不如一見,滕某真是飽足了眼福。舒嬤嬤,感謝你的厚愛,這一點小意思請收下。”他將一張千兩銀票放人舒嬤嬤手中,樂得她合不攏嘴。

  “初色,你得好好招呼滕大爺,那我就不打擾了。”將銀票揣進懷裏,舒嬤嬤急著走人,她不想壞了大爺的興頭。

  滕伊瑀長臂一把勾住初色的蠻腰,欲往她微噘的朱唇上吻去,卻被初色如春筍般的柔荑堵住,不禁邪邪一笑,“有什麼問題嗎?”她不會在這節骨眼玩起欲擒故縱的把戲吧!他的欲望已經被挑起,可沒心情陪她玩。

  “滕大爺,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?”初色滑膩柔媚的嗓音可以動搖男人堅強的意志,“這也難怪,當年奴家不過是半大的孩子,和今日不可同日而語,滕大爺當然不可能記得了。”那語氣似有所埋怨。

  這可撩起他的好奇心,將她拉坐在大腿上,芳香的嬌軀柔軟得不可思議,不由得讓滕伊瑀心猿意馬起來。

  “你的意思是我們過去曾經認識?那怎麼可能?如果我見過你是不可能會忘記的。”特別是這樣一位如芙蓉花盛開的嬌媚女子,他還不至於老到記憶力衰退。

  初色斜瞟他一眼,媚嗔道:“人家剛才不是說了嗎?三年前奴家不過才十三歲,還是個孩子,滕大爺又怎麼會記得呢?當時奴家家中欠人許多債務,無力償還,爹爹丟下我和娘逃了,我們母女倆無路可走,正想一同投河自盡,就在彼時遇上你,你真是老天爺賜給我們的貴人,不僅救了我們母女一命,還送了一筆銀子幫我們還債,你都忘記了?”

  滕伊瑀搜尋著記憶,難怪會覺得她有些眼熟,不過美人在懷,要他集中精神可是件痛苦的事。

  “大概有這麼回事吧!那麼久的事我怎麼會記得,後來呢?你怎麼還是淪落到這種地方來了?”他的手有技巧地揉捏她,滿意地聽到她細碎的嬌喘。

  “唔——人家話還沒說完。”她眼光迷蒙地更偎近他,舔著紅艷欲滴的唇瓣,“討厭,別這麼急,到奴家房裏——”接著小嘴已經被堵住,只能發出嚶嚶的輕吟。熱吻了一陣,他才將她橫抱起來,情欲氤氳的黑眸閃過勢在必得的光芒,沿途無視其他人的眼光,他不時與她調笑嬉戲。不過,在妓院中,這種情形多得是,大家也都習以為常,也沒人覺得驚訝。

  好不容易撐到媚香院,滕伊瑀已然欲火高漲,摟著衣衫半褪的女體滾進軟榻內,熟稔地啄吻著她的唇,低笑道:“初色?出色?你這名字取得好也取得巧,就不知其他部分是否也跟你的臉蛋一樣出色?”他一件件地剝下她剩餘的衣物……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24 AM

第三章

  雲雨方歇,初色鬢發微亂地癱軟在一具強健溫熱的胸懷中,嬌軀因饜足而酸疼。這兩日他所表現出的驚人耐力和體力,幾乎讓她使出渾身解數,跟他一比,其他男人可就中看不中用了。

  “滕郎,願妾身為紅菡萏,年年生在秋江上;更願郎為花底浪,無隔障,隨風逐雨長來往。”她媚眼含情地以詞含蓄示愛,佔有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那英挺俊俏的五官,甘願成為他永遠的愛奴。

  滕伊瑀斜倚在床柱上,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她肩上的青絲,倣佛是故意裝作聽不懂訶中的含意,淡嘲道:“你在嘟囔些什麼?是不是我沒有滿足你呢?”該裝傻時他可是裝得很徹底。

  她掄起粉拳輕捶一下,“才不是呢!討厭。”要是他真想再來一回,只怕自己已經應付不了了。

  “那麼是想要什麼東西嗎?要漂亮的衣裳,還是要珠寶首飾?”女人總是在這時候提出這類的要求,他半掀起濃密的長睫,調笑地問道。

  初色故作不悅狀,半嗔半惱道:“人家才不是要那些庸俗的東西,你可別把奴家和外頭那些女人比,人家想要的是——你的一顆心,你給是不給呢?”一根玉指戳向他的心口。

  笑意仍掛在他臉上,可是卻沒有升到眼底,他似笑非笑道:“這兩日來,我的心都在你身上,這樣還不夠嗎?可別太貪心了喔!”那話中的含意已經很明顯,相信以她的聰明世故應該聽得懂,也就不必說得太白。

  “你真無情,這樣對待人家的一片真心,小心有報應。”她不會放棄希望,絕對會想盡辦法將這男人緊緊的掛在自己的裙腰上,當她的裙下之臣。

  滕伊瑀不以為忤地大笑,“那麼我真要好好地期待報應的到來,初色呀初色,像你這般妖嬈多姿,滕某實在少見,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,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來,對,你——我不會吝嗇的。”這也是大多數伺候過他的女人從來抱怨過的原因,他的慷慨彌補了一顆顆貪婪的心。

  話聲方落,他一骨碌翻下床,讓初色僵坐在恩愛兩日的芙蓉暖帳上,顫聲問道:“你要走了嗎?你付了一大筆銀子,初色以為——”至少他會留戀好一陣子,沒想到才兩日他就厭了!

  滕伊瑀隱隱含笑地勾起她的下顎,用足以致命的笑容弭平她的不安。“誰說我要走了?我不過是回客棧去報個平安,否則我那緊張過度的隨從準以為我出了事,萬一驚動了我娘,這後果可是不堪設想。來,不要扁著嘴,笑一個,不然可就不好看 。”

  她將挽留的話硬生生地吞回去,千嬌百媚地下床幫他著裝。

  “那麼初色就在這裏等著你,可別這麼快就忘了人家,我會想你的。”到底被徵服的人是誰?初色好擔心他從此一去不回。

  “我會快去快回,乖乖地等我回來,嗯。”滕伊璃將嘴湊過去,印上個銷魂蝕骨的熱吻,這才掛著男性自得的笑意旋身步出媚香院,臨出“玉樓春”之前自然再送上一張銀票。

  此舉簡直讓舒嬤嬤笑歪了嘴,直叫他是財神爺呢!

  ***

  滕伊瑀舒服地半坐在熱騰騰的澡盆內,由隨從逐電為他刷背,洗去一身的粉香味,直到身上剩下怡人的皂香。他有潔癖,每當與女人歡愛過必定沐浴更衣,絕不讓其他人的氣味沾染在身上,他之所以沒有留在媚香院讓美人兒服侍,理由很簡單,初色的企圖太明顯了——該有的距離還是要有,否則萬一讓她抱持太大的希望,到時好聚不好散,那可就麻煩了。

  “三少爺,您可別再這麼嚇人了,可知道小的這兩天怎麼過的嗎?小的好幾次都想回滕園搬救兵,要是三少爺有個什麼,小的如何向夫人交代?”逐電跪在他背後,使勁地刷著,講到生氣之處,刷得更用力。

  他痛得眉頭都皺了起來,“哎喲!輕一點行不行?你把我當作馬了,刷那麼大力會痛耶!我都跟你賠不是了,你就饒了我吧!”這逐電根本是乘機報復嘛!

  “對不起,小的一時失手,真的不是故意的。”手勁這才回復原先的力道。

  滕伊瑀全身舒坦地吁口氣,妥協道:“好啦!下次我不會不見了,不論到哪裏一定會告訴你就是了,可是那天情況特殊,你自己也在場,所以也不能全怪我。”他這當主子的還要跟下人解釋,真是沒有道理。不過,誰教逐電對自己向來忠心耿耿,人總是要互相體諒一下嘛!

  “小的不敢。”

  “對了,那天後來怎麼樣了?”他嘩啦一聲跨出澡盆,熟練地套上衣衫,雙目卻是等待著逐電說出結果,“那瘋丫頭這兩天還有來大吵大鬧嗎?”他不願承認自己還真有點心驚肉跳。

  逐電搖頭,“那天三少爺跑了之後,那姑娘也很奇怪,沒說什麼就走了。這兩天也沒見她再上門,大概是知道這種事勉強不得,知難而退了。”

  “如果真是這樣就好。”他兀自慶幸逃過一劫,此時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,摸摸肚皮,才想到睡了一個下午,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未進過食,如今正大唱空城計,“走吧!我們到前頭叫點東西吃好了。”

  離開了廂房,甫踏進店中,逐電倣遭雷殛地驚在當場,頭皮一陣發麻,小聲地哀叫道:“三少爺,完蛋了,她——”

  他當然不是見到鬼了,而是比鬼更可怕的——也就是兩天前讓他們在街上出盡風頭的瘋丫頭。見她好整以暇地覓桌而坐,似乎在等待某人,而那某人自然是指他的主子。

  滕伊瑀自然也見到了,進退不得之餘,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,看來霉運還沒結束而且又找上門來了。

  “邵姑娘,真巧,又遇上你了。”該來的總是要來,躲也躲不掉,滕伊瑀揚起瀟灑絕倫的笑容上前打招呼。邵堇兒臉上的笑好不親切,和上次的瘋丫頭模樣可說是判若兩人。只見她眼神、表情一概正常,纖手一抬,語聲清脆道:“小女子正愁這壺上好的普洱無人一同分享,兩位來得正好,請坐,夥計,再拿兩個杯子來。”

  夥計迅速地將東西送來。

  滕伊瑀和逐電面面相覷,盡管心中疑雲滿布,不過目前也只能以靜制動,看她想玩什麼花樣,“那麼滕某就不客氣了。”

  相較於他很快的適應,逐電卻是全身繃緊,防備地瞅著她的一舉一動。

  她揚唇樂笑,斟上香茗,笑得好天真無邪,“兩位請用。”

  滕伊瑀接過她斟好的茶,正要湊到嘴邊,逐電在一旁憂心地低叫:“三少爺,小心——”禮多必詐,他得多防著點才行。

  “怎麼了?怕我在茶中下毒嗎?那麼由小女子先喝。”邵堇兒將杯子舉到鼻端,輕嗅了下茶葉的香氣,然後再輕啜一口,笑意在眉眼間流轉,有股說不出的淘氣,“喏,我已經喝了,還活得好好的,這下可以相信我了吧!”

  滕伊瑀自然不擔心她下毒;畢竟他倆之間又無深仇大恨,那日被她怪異的舉動駭住,未細瞧過此女的長相,如今定睛一看,她的容貌雖平凡,但卻有種說不出的氣質——一種不讓人討厭的感覺,特別是那雙不時流動著嫵媚光華的烏眸,使她不突出的容貌增色不少,那也算是她特殊的魅力所在。

  為何兩次遇到她,予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?莫非——他心中一動,不覺翩然一笑,“嗯,果然是令人唇齒留香的好茶,邵姑娘,那日為何要捉弄滕某?這才是你本來的真性情吧?”

  邵堇兒進出銀鈴般的笑聲,笑彎了眼兒,“哈!你還不算笨,被你猜中了。”

  “為什麼要這樣耍我們?”逐電怪叫一聲,那天在那麼多人面前丟盡了顏面,她竟然還笑得出來,委實欺人太甚。

  她吃吃地笑著,臉上沒有半點懺悔的意思。

  “別動怒、別生氣,還不是因為我婆婆,隨便就把我許配給陌生人,所以一時氣不過,才想整整你們。今日我就以茶代酒向兩位賠個不是,然後——順便討回我的玉鐲子。”那玉鐲子是失散的爹娘惟一留給她的東西,理所當然要討回來。

  “邵姑娘是說——”滕伊瑀訝異不已,沒料到她會主動收回信物。

  邵堇兒刻意地長吁短嘆:“唉!誰叫我沒有一張漂亮的臉蛋,人家見到我就像見到鬼,跑都來不及了。只怪我婆婆太疼我了,也不先問清楚人家會不會嫌棄,就隨便地幫我定下這門親事,盡管自己的孫女是千般好,可在外人看來可不同了,尤其是那些自視甚高的男人,當然想娶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為妻。小女子自認條件不夠,自動來領回信物,免得誤了公子一生。”這番話削得滕伊瑀有些尷尬,清了清喉嚨掩飾窘況。

  “邵姑娘言重了,滕某絕無那個意思,只是那日的情況實在——”如果她當時能像現在,他也不需被迫落荒而逃。

  她寬宏大量地反過來安慰他:“沒關係,這也不能怪你,孔老夫子不是也說過‘食色性也’嗎?你有那種反應也是正常的,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!我不會為那種小事恨你一輩子的。”

  好像事情全變成他的錯了,這姑娘的性情還真古怪,和他平時接觸過的女子完全不同,滕伊瑀只得苦笑以對。

  “感謝姑娘深明大義,滕某再次謝過。”不過能將燙手山芋送出去,也算了了一樁心事,他不再多言便將玉鐲子物歸原主。

  邵堇兒將玉鐲子戴回腕上,笑得無比燦爛,道:女子再敬各位,讓兩位虛驚一場,這杯茶算是賠禮,要是我婆婆來找你們的麻煩,就告訴她是我的意思,別跟老人家計較,小女子先行謝過。”

  “哪裏的話,請。”滕伊瑀委實松了一口氣,這事能和平解決再好不過了。

  她嘴角往上高高揚起,“時間也差不多了,小女子還有要事待辦不能久留,就此告辭,這賬——”

  “自然由滕某來付。”哪有讓姑娘付賬的道理。

  “那就多謝滕公子了,告辭。”邵堇兒起身朝店外走了幾步,霍地又回首,笑得有點譏刺,“這幾天兩位最好吃點清淡的食物,不要再大魚大肉,尤其是忌酒,切記、切記。”話還沒說完,她溜得比泥鰍還快。

  逐電一臉納悶,“三少爺,她最後說的話是什麼意思?”

  “我也不——”才說了三個字,他只覺腹部一陣絞動,腸子像是翻滾了起來,臉色一白,低叫道,“我的肚子——好痛——”

  滕伊瑀這一叫嚷,連逐電也有了同樣的症狀,“我也是,三少爺,那茶——加了什麼東西?”

  “該死,那瘋丫頭又耍詐了,竟然在茶裏放瀉藥,我要殺了她——”

  從沒有人敢這樣對他,滕伊瑀額頭滲出薄薄的冷汗,大發雷霆地嘶吼道,向來最注重形象的他只能佝僂著身體,一手按著絞痛的腹部,恨不得背上有一雙翅膀,迅捷如風地奔到茅房,“我要殺了她,我一定要殺了她——”

  那姓邵的瘋丫頭竟敢三番兩次地惡整他,他們的梁子是結定了,要是沒討回個公道,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。不過當務之急就是盡快找到茅房,不然就要當場出糗了。

  “三少爺,等等我,小的也要去——”他們是招誰惹誰了,居然惹上個小禍星,慘了,他快不行了。

  待兩人直衝茅廁,躲在門後的邵堇兒才探出頭,扮了個鬼臉。

  “哼,這下可知道本姑娘的厲害了吧!喝了我特制的瀉藥,包你拉得渾身無力,你就乖乖地躺在床上休息,看你這大色狼以後還敢不敢以貌取人。”不記恨是假的,君子報仇三年不晚;她不是君子,所以只要晚幾天就好。  

  “師姐!”小柱子往她肩頭拍了一下。

  “你又偷偷跟蹤我?”她微慍地輕斥。

  他剛剛在外頭看得分明,那男人的確有張討喜俊俏的臉龐,見他們有說有笑;他差一點就衝進來劃花那男人的笑臉。

  “他是誰?師姐是不是喜歡上他了?”小柱子承認自己沒有對方好看,可是他倆可說是青梅竹馬,感情也深厚,不是其他人比得上的。

  邵堇兒眉頭一擰,“你問那麼多做什麼?我警告你,以後要是再跟蹤我,小心我趕你回去,聽到了沒有?”

  小柱子氣得漲紅臉,衝口問道:“那男人有什麼好?只不過臉孔好看罷了,像那種男人是不可能只對一個姑娘專情的,師姐,你可別上他的當,否則後悔莫及。”

  她想也不想就否認,“誰說我喜歡他了?”

  “我太了解你了,要是不喜歡他,怎麼會費精神去整他?只有對在意的人,你才肯花那麼多心思,我說的對不對?”小柱子氣衝衝地質問。

  邵堇兒一怔,抿了抿粉色的唇瓣,囁嚅道:“我——就算是又怎麼樣?我喜歡誰就喜歡誰,誰規定我不能喜歡他?”小柱子說得不錯,她有種奇怪的癖好,只有對喜歡的人,她才會想整對方,那是一種親密的表現,除了師父、師娘她不敢造次之外,小柱子是被她整得最多次的人,因為他們是師姐弟,打小就像兄弟姐妹般相親相愛,除了他之外她也沒有人可以整,而滕伊瑀則有幸成為第二個,難怪他會這麼說。

  小柱子口氣更酸,像喝了好幾壇的醋。

  “你真的喜歡他?那我呢?你不是說你也喜歡我?

  為什麼還要喜歡他?”難道她所謂的喜歡和他想的喜歡不同?

  她被吵得很煩,“喜歡就喜歡,還要問為什麼?我不跟你說了。”

  “師姐,這裏已經被我們玩遍了,不如到別的地方去好不好?”小柱子決定改弦易轍想將她引離此地,不讓她再有機會接近那危險的男人。

  邵堇兒卻一口回絕:“不要,要走你走,我還要留下來。”起碼目前她還不想走,雖然心裏清楚,他根本不可能看上自己,不過只要再多看他一眼她也心滿意足。

  “師姐——堇兒,你不要執迷不悟,像他那樣的富家子弟,最講究門當戶對,將來娶的對象絕對不可能是像 你這樣的姑娘,你就死心吧!”在這世上只有他會真心對她好,那男人是不可能的。

  她的心微微一揪,突然覺得難受得緊,眼神也黯淡下來。

  “我知道,可是我就是不想走。你不要再勸我,也不要試圖阻止我,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。”下了最後通牒,懷著一顆茫然傷感的心,她緩緩地踱遠。

  小柱子呆立在原地,不相信一趟江南之行會變了樣,早知如此,當初應該不顧一切制止她蹺家,就算氣他也無所謂,總好過她的心被其他男人搶走。

  ***

  連拉了兩天肚子的滕伊瑀可憐兮兮地半癱在床上,俊臉瘦了一大圈,說話也是有氣無力,雖然有請客棧的夥計找大夫來看過,藥也吃了,可是仍然無效。整整折騰了他兩天,瀉肚子的情形才稍緩。

  “我是哪裏得罪了她,那瘋丫頭要這般整我?等我身體好了,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她算賬。”他從不對女人發脾氣,可是這次真是太過火了,管她是不是女人,他發誓絕對不再跟她客氣。

  “呀”一聲門開了,同樣淒慘的逐電兩眼無神地進屋,雖然拉到全身無力,但還得強打起精神照顧主子。

  “三少爺,小的叫廚房煮了點稀飯,您多少吃一點,身體才會快點復元。”逐電將托盤放下,端著碗到床畔要喂他吃。

  滕伊瑀虛弱一笑,覺得自己像只病貓。

  “我自己來就好,還沒悲慘到要人來喂的地步。”舀了一口稀飯吹涼送進嘴裏,他這才發現肚子真餓了,這也難怪,這兩天他根本沒吃多少東西。

  “還要的話,小的再去端一碗來。”逐電把碗接過去。

  “不用了,我怕吃太多,待會兒又發作了,我可受不住。”他跑茅房真是跑怕了!從小到大沒生過什麼病,連吃壞肚子的機會都很少;加上他是 兒,爹娘溺愛他;長大了之後,女人們見到他無不小心地伺候著,誰敢讓他受點罪?就只有那瘋丫頭,竟然在他的茶中加瀉藥,也怪自己聰明一世,糊塗一時,上了那瘋丫頭的當,這事要是傳出去,他滕伊瑀還要不要做人?

  逐電聞言心頭一驚,生怕再來一次,那他這條小命也休矣!

  “三少爺,等您好一點,我們還是去住別家客棧,免得又碰到那位姑娘!說不定她又會想出別種花樣來整我們,我看咱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。”逐電心有餘悸地道。

  他眼中閃過慍意,“不,我向來不吃這種暗虧,要是那瘋丫頭再敢找上門來,我非代她爹娘好好訓斥她一頓,雖然我從不打女人,她卻有可能讓我破例。”這次真的把他激怒了,身為天之驕子,竟被個丫頭片子惡整了兩次,這口怨氣不吐不快。

  “哎呀!真是不好意思,還要勞煩您來管教,我爹娘要是知道了,真該感激你才對。”門口突然進出一個清亮的稚嫩嗓音,略帶嘲諷地笑道。

  逐電一看來人,臉色丕變,下意識地擋在主子床前,戒備地睨著她。

  “你又來幹什麼?!”

  邵堇兒瞄了下逐電背後躺在床上病懨懨的俊男,誇張地叫道:“好可憐喔!好端端一張俊臉卻瘦成這樣,看了真讓人心疼。幸好我來得早,不然再晚個幾天就真要香消玉殞了,那世上不就少了一個美男子了嗎?”

  “你又來幹什麼?又想怎麼整我了是不是?”滕伊瑀腰桿打直,怒氣騰騰地瞪著她。一向是嬉皮笑臉的他,這會兒像吃了幾斤的炸藥,火氣衝得很。

  她無辜地眨眼,“人家是特地送解藥來給你們,幹什麼這麼兇?怪嚇人的。”

  “你會這麼好心?搞不好這回解藥變成了毒藥,我們吃了以後就一命嗚呼了,我可沒那麼笨又上你的當。”他冷冷地嗤哼道,一臉的不屑。

  邵堇兒編貝般的玉齒咬住下唇,才沒當場笑出聲,正色道:“你們也別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繩,我真的是拿解藥來給你們,拜托你們就再相信我一次好嗎?我以人格擔保,絕對不會再整人了,這的確是解藥沒錯,不然我試吃一粒給你們看。”她的師娘是位醫術高明的女神醫,在她身邊跟久了多少學會一點配藥的功夫,區區瀉藥根本不算什麼。

  “不必了,上次你也這麼說,結果呢?你事先服用了解藥,這次我絕不會再被你耍著玩了,滾出去!”滕伊瑀雙眼冒起兩簇冷箭,筆直地朝她射過去。

  逐電再度擋住她,“姑娘,這裏不歡迎你,請走吧!”

  “你們真的不想要解藥?”她晃了晃手上的瓷瓶,想吸引兩人的注意,“唉!這兩天我心中一直覺得內疚,所以好心地幫你們送解藥來,沒想到兩位卻不領情,情願每天瀉肚子受苦,我看你們還是趕快把解藥吃了,不要再逞強下去,不然身體可是會受不了的。”

  滕伊瑀有骨氣地別開臉,“哼!我是寧死不屈,誰希罕吃你的解藥。”

  “你們不吃,那麼我只好親自喂你們吃。”她出手如電地先點了逐電的穴道,讓他全身無法動彈,嚇得他哇哇大叫。

  “三少爺,小的身體不能動——啊!”兩顆黑色藥丸扔進他張開的大嘴內,咕嚕一聲就順著喉嚨滑下,“啊!我吞下去了,三少爺,救命——”

  滕伊瑀大驚地從榻上起身,“你想幹什麼?你——”

  這次換他的穴道被點,臉上的表情一陣青一陣白,死瞪著她,“你——別亂來,我跟你無怨無仇,為什麼要害我?”

  “我是要救你,怎麼說是害你呢?乖乖地吞下去吧!”她同樣倒出兩顆藥丸放進他嘴裏,等他隨著唾液咽下肚子,這才拍拍他的頭,“嗯,這樣才是乖孩子,現在吃了我特制的解藥,保你馬上藥到命除——不,是藥到病除才對。”

  滕伊瑀目露兇光,“你這瘋丫頭,到底給我們吃了什麼鬼玩意兒?!”

  “我不是說是解藥嗎?有沒有感覺到肚子舒服了點,腸子也不再翻來滾去了?”她倏然像發現稀有動物般地把臉湊上前去,驚奇地叫道,“哇!真是不得了,你的睫毛好長,眼睛也比女人還漂亮,老天爺真是不公平,要是我有你一半的美就好了。”她好惋惜地嘆著氣。

  “不好意思,這是家族遺傳,不是你想要就有的。”提起他最引以為傲的面孔,他馬上驕傲起來,“我們藥也吃了,你可以把穴道解開了吧?”他覺得肚子真的舒坦多了,看來這次她沒有使詐,但還沒到讓他原諒的地步。邵堇兒像是沒聽見他的話,兀自掐了掐他的臉頰,嘖嘖稱奇。

  “哇!你的皮膚簡直比女人還光滑,遠遠看還不曉得,近看之下,真是好得沒話說。”

  “喂,你不要亂摸好不好?”竟然還敢對他性騷擾,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栽在這瘋丫頭手上,“快把我的穴道解開,聽到了沒有?”

  這下她可跩了,“可以,你求我啊!”

  滕伊踽臉色頓時黑了一半,顧不得完美無缺的形象,他破口大罵道:“求你?!你想都別想,我現在命令你立刻解開我們的穴道,之前的事就一筆勾銷;不然的話——嗯哼!可就有你好受了。”

  “我怕死了,你這手下敗將還敢說大話,我偏不解,你能怎麼樣?”換作別人本姑娘還懶得整呢!真是不知好歹。

  他登時氣結,“你——”

  “我怎麼樣?只要你說點好聽的話,若是我聽了高興的話自然就解了你們的穴道,否則我要走了。”邵堇兒作勢離去。

  好男不與惡女鬥,何必跟個丫頭一般見識?滕伊瑀不怒反笑。眼神、眉梢、唇角及神態立時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。他對自己的魅力相當有信心,要不是先前被她氣壞了,早就使出撒手 ,包準兩三下就將她收服了,也不用再受這窩囊氣。

  “對不起,我不該對你大吼大叫,真是違背了我做人的原則,請你務必原諒我的過失。”他那低沉的嗓音不可思議得像在愛撫著她,輕輕地撩遍邵堇兒一身,“只要你肯原諒我,我就任憑你擺布,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,這樣可以嗎?”

  那呢喃輕柔如絲,像是枕邊的低語,聽得她臉紅心跳,險些全身酥軟地答應他的一切要求,還好她一下子就清醒過來,沒有讓他得逞。

  “這麼惡心的話你也說得出口,你瞧,我手臂卜的汗毛都豎起來了。”她打了個冷顫,不敢領教地道。

  滕伊瑀臉色陡然一變,不再好聲好氣,咆哮道:“你要聽好聽的話我也說了,你還想怎樣?要聽不聽隨便你,馬上把我的穴道解了,否則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。”敢說他的話惡心——這是第二個女人這麼說了,上回是他未來的二嫂,那也就算了,連這相貌平庸的丫頭也這麼說,他的尊嚴往哪裏擺?

  “哈!才一下子就老羞成怒了,我看剛才的道歉全是假的,既然是假的,我為什麼要幫你解?放心,我點的穴道只要一個時辰就會自動解開,你們就慢慢等好了,本姑娘沒空在這裏陪你們,告辭了。”揮一揮衣袖,她幸災樂禍地走了,耳邊還聽見他如雷的叫囂。

  “瘋丫頭,你給我回來——這筆賬我會牢牢地記住,總有一天要一並討回來。”他滿布風暴的臉上完全沒有大情人的風流樣,那瘋丫頭將他最壞的一面引了出來,連最自傲的魅力都一再受挫,是可忍,孰不可忍,要是不把她搞定,豈不枉費他這麼多年打下的名聲。

  就如邵堇兒所言,時間一到,穴道自然就解開了,滕伊瑀陰鬱的臉孔看得逐電心底發毛,那模樣讓他有種見到二少爺的錯覺,真不愧是雙胞胎。伺候主子也有兩年多了,他還是頭一回見到主子發火,還真令人毛骨悚然,不知主子會使出什麼手段報復?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25 AM

第四章

  “玉樓春”的棲雲閣內,粘逸 和斷雲都看得出今晚的滕伊瑀不似平常,眉眼間透著一縷煩鬱,唇角也失去迷煞人的笑意,只是一味地喝著悶酒。

  “滕兄,你身體剛好,酒還是節制一點喝。”他已經聽說了事情的前後始末,心中深表同情,這對一個自尊心強的男人而言確實不好過,尤其是敗在一個不過十五歲上下的小姑娘手上,對於長年在脂粉堆裏打滾的滕三少可是畢生的羞恥。

  “不要緊,才喝這麼點酒算不了什麼,真是氣人。”他憤然地將酒杯“砰”一聲置於桌面,悻悻道,“那天殺的瘋丫頭,一連耍了我三次,要不找機會雪恥,我還算是男人嗎?”

  粘逸 好笑地揶揄:“真難得有姑娘沒被你這張臉騙了,有機會我倒想親自會一會這位姑娘,看她究竟是何方神聖!”

  “也許那位邵姑娘只不過是想吸引滕大爺的注意罷了,並非故意找您的麻煩。”感情內斂的斷雲出乎意外地道出一句發人深省的話。

  “咳——”滕伊瑀被嘴中的酒嗆到,咳得漲紅了臉,“拜托,不要跟我開玩笑了,她要我注意她幹什麼?”

  斷雲淺淺一笑,“那是因為小姑娘喜歡上您了。”女人的心思也只有女人清楚,就連滕伊瑀這種縱橫情場的浪蕩子也無法完全掌握,只是喜歡上這樣的男人,注定是要吃苦了。

  他失聲叫道:“喜歡我?!”好個晴天霹靂的答案。

  粘逸 不覺莞爾,“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?她當然是喜歡上你了,只不過用的方式古怪了一點,不過還真的蠻有用的,現在的你不是已經注意到她了嗎?而且還整天放在嘴邊,開口瘋丫頭,閉口也瘋丫頭地念念不忘。”

  滕伊瑀的表情是標準的癡呆狀,“你們不是在尋我開心吧?她要是真的喜歡我就不會這樣耍我了,那只會使我感到厭惡,巴不得她離我遠一點,所以你們的推論是不可能的。”他義正詞嚴地駁斥這荒誕的可能性。

  “我們也只是猜測罷了,真正的答案在你心裏。”

  滕伊瑀沒好氣地賞了好友一記白眼,“本少爺的眼光還沒那麼差,會看上那種刁鑽無聊的小丫頭。說臉蛋沒臉蛋,要身材沒身材,讓我連想親近的欲望都沒有,除非哪天我的腦筋有問題,不然就是眼睛瞎了才會挑上她。”

  粘逸 笑得直搖頭,“世事難料,有些話不要說得太滿,說不定你小指上的紅線就係在她手上。”

  “那是不可能的,就算我再不挑食,也得挑一個看來順眼的對象,那瘋丫頭我見了就眼睛酸疼、頭皮發麻,恨不得這輩子從沒見過她,試問月老怎麼牽這條紅線?粘兄,你可別再危言聳聽,嚇得我都直冒冷汗了。”他佯裝揮汗如雨的模樣,根本不當一回事。

  “我以為滕兄的魅力驚人,只需隨便兩句甜言蜜語,就把女人哄得暈頭轉向,怎麼不在她身上試一試?”

  滕伊瑀俊臉硬梆梆的,語氣僵硬道:“你怎麼知道我沒試過?”

  “什麼?!你的意思是說——”他怔愕一下,然後爆 笑出來,“哈——老天,想不到我們滕三少的魅力也有失靈的時候,真不知該感到可惜,還是該額手稱慶有人能逃過你的魔掌。”

  滕伊瑀輕哼兩聲,“什麼魔掌?你的意思是我是色魔 ?”他不過是習慣身旁不時有女人做伴罷了,竟用那麼難聽的字眼形容他。

  連斷雲也嬌柔地用袖口掩去笑意,粘逸 剛硬的五官在注視心上人時,眼光格外柔和,“不過幸好有你做範本,和你一比,小弟可就成了少見的癡情種了。”

  “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,斷雲要是真的相信,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答應讓你幫她贖身?所以我還是有機會,像斷雲這麼美好的姑娘,有誰忍心見她將一生糟蹋在這裏,不如就由我出面跟舒嬤嬤談判吧!”為了好友的終身幸福,他只好自告奮勇地擔起重任,以他的花名,幫個妓女贖身也沒人會議論紛紛。

  斷雲微愕,還是柔聲地婉拒了:“多謝滕大爺的好意,斷雲心領了。”眼底的輕愁再度暈開了。

  “為什麼?斷雲,如果你是擔心娶你會損及我在商場上的名望,那麼由滕兄來為你贖身便少了這層顧忌,為什麼要拒絕呢?”粘逸 痛徹心扉地追問,莫非全是他在自作多情,所以她遲遲不肯答應?

  斷雲為難地垂下螓首,“不是這樣的,逸郎,你不要逼我……”她了解粘逸 的個性,要是知道真相,準會不顧一切放手一搏,她不能讓他冒險。

  “斷雲,告訴我一個可以讓我死心的理由,否則我永遠不會放棄。”這次粘逸 決定堅持到底,絕不因憐惜而停止追問。

  她只能淚眼以對,如骨哽在喉,無語凝噎了。

  滕伊瑀搖搖頭,這次他真的盡力了,無奈人家堅決不肯,又不願道出原因,總不能硬搶吧!兄弟,你還是好自為之。眼尾正好掃到兩人四唇糾纏在一塊,他輕輕地帶上房門,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。

  一出棲雲閣,沿路多少“玉樓春”的姑娘頻頻向他拋媚眼,他也不令她們失望地回以挑逗的笑容,驟然間心頭掠過一抹索然,對眼前的事頓感疲憊,為什麼他那放肆的眼神依舊,但只有自己明白……他居然開始不滿於現狀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

  滕伊瑀甩甩頭,一定是身體還沒復元,不然怎麼會厭煩呢?這不是他最愛的生活方式嗎?他才二十三歲,大好的人生正等著自己去享受,要是對女人都沒興趣了,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?深吸口氣,他重新振作起旺盛的精神,迫切地想解放這些天積壓的欲望,不願正視心頭的問題。

  “哎呀!滕大爺,我正要去找您呢!”舒嬤嬤高亢的叫聲大老遠就聽見了,見了他猶如見到財神爺上門,嘴都咧到耳後了,“您這幾天怎麼都沒來,可把我們初色給想出病來了,這相思病可得由您來治才行呀!”

  他搖著手中的摺扇,唇上甜膩的笑容連舒嬤嬤自己見了都會心動。

  “相思病?有這麼嚴重嗎?”那低啞的磁性嗓音像一道春風拂過,滿意地看著舒嬤嬤臉上閃過一瞬的怔忡。總算證明自己還是極有魅力,那瘋丫頭八成還不解情欲滋味,才會完全無動於衷,來到這裏,起碼自尊又撿回了一些。

  舒嬤嬤眨下眼回過神,連她這識途老馬都抵擋不住,也難怪初色這些天心情不好,要是他再不上門,搞不好還會出人命哩!其實要是有人想為初色贖身也無妨,只要價錢合理,可以彌補她的損失,讓手下的姑娘有個好歸宿也是功德一件。

  “當然嚴重了,我們初色對滕大爺可是癡心得很,您要再不出現,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。”嘴上說盡了好話,拉著他就直往媚香院去。

  滕伊瑀輕笑一聲,不管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,的確很能夠滿足男人的自尊心,能讓像初色這樣的大美人牽腸掛肚,哪個男人聽了不會得意忘形。

  “那滕某得趕緊去看看她,可別讓她病壞了身子,我可是會心疼的。”他也很配合地接下她的話。

  “只要滕大爺您一來,再嚴重的病也很快地就好了。”人未到,聲先到,才踏進媚香院,舒嬤嬤的大嗓門拔尖地叫了起來,“初色,你快來看看是誰來了?”

  拖著他便推門而入,一入門就聽見一陣絲絲縷縷的幽怨琴聲淩空揚起,多少纏綿的情意盡付於音律當中。舒嬤嬤努了下嘴,示意他一人進去,自己已轉身步出房門。

  他掀起珠簾,怡然自得地在琴臺前落坐,就見初色香肩微露,似怨似喜地瞅著他,一面操琴,一面吟唱道:

  才過笄年,初綰雲鬟,便學歌舞。席上尊前,王孫隨分相許。算等閒、酬一笑,便千金慵覷。常只恐、容易韶華偷換,光陰虛度。已受君恩顧,好與花為主。萬裏丹霄,何妨攜手同歸去。永棄卻、煙花伴侶。免教人見妾,朝雲暮雨。

  “好、唱得真好。”他很捧場地拊掌鼓勵,換得她嬌嗔的一眼。

  總算盼到他來,初色忐忑的心情甫定,玉臂攀住他的項頸,撒嬌使嗲道:“討厭,那麼多天才想到來看人家,先罰你三杯酒再說。”利落地斟上水酒,將杯沿遞到他嘴邊。

  滕伊瑀緩緩地將酒含入口中卻不吞下,邪笑地按住她的後腦,將口中的酒哺度一半給她,在酒氣的催發下,兩人頓時吻得天翻地覆,難分難捨。

  “呵——好香的酒。”他舔去唇上殘餘的酒汁,回味地笑道。

  “你壞死了,明明是你該受罰,人家不管,罰你再喝三杯,加上剛才的三杯總共六杯。”初色親手將六杯酒灌進他嘴裏,自己也幾乎沉醉在他微醺的俊朗面容中,那兩日的魚水之歡只怕寵壞了她,再也不是其他男人可以滿足,她多想獨自佔有他整個人,讓他只專屬她所有。

  三年前,他在河邊救了她那一刻起,他便不只是一個救命恩人而已,而是她的希望。特別是當娘過世後,為了活下去只好賣身青樓,在她內心深處更盼望他能再度出現,救她脫離這種倚欄賣笑、生張熟魏的日子。三年後,他真的再度來到她的生命中,初色在心底起誓,要不計一切代價跟定他。

  他眼神熱烈地瞅著她,雙手不安分地正輕解那薄如蠶翼的羅衫。

  “我酒也喝了,接下來做點什麼呢?”

  “滕郎,這幾天人家好想你,你想不想我?”

  “當然——”他粗喘地應道,對上她那冶媚的眸子,腦中竟閃過另一雙眼睛,同樣閃耀著嫵媚的流光,卻是不同的風情,淘氣地朝他挑釁地眨眼。

  “該死!”

  滕伊瑀不自覺地詛咒,他幹嗎在這節骨眼想到那瘋丫頭,一股怒氣逼使他手上的力道失控,初色因肌膚生疼而發出嬌呼。

  “你弄疼人家了!滕郎,怎麼了?”他的歡愛方式向來溫柔不失粗魯,今天卻不太對勁,初色不由得起疑。他狂野地封住她的唇,“沒什麼,用力地吻我——”

  初色熱情地回吻,啃咬著他豐澤的唇瓣,女性的直覺讓她懷疑他心中藏著另一個女人,她不能讓別的女人佔據她的位子。

  滕伊瑀幾乎野蠻地撕扯掉她身上的衣物,耳邊回響起好友的話,他才不會對那瘋丫頭念念不忘,多麼可怕的一件事;他絕對不會看上她,絕、絕、對、對不可能,他的心跳加快是正常的,不要被別人誤導了。

  對,一定是這樣,鬼才會看上那瘋丫頭,七上八下的心終於穩穩落下,連自己也覺得好笑,他居然會害怕一個小丫頭。

  “滕郎,你不專心,你心裏在想誰?”初色不滿的聲音在耳畔響起,這才拉回他的神志,也才發現他已停下所有愛撫的動作坐著發呆,連自己都愣住了。

  “呃?我——當然是在想你了。”他趕緊把話硬吞下去,同時把那瘋丫頭的身影從腦中抹去。

  她微微扭曲美傃的臉蛋,妒恨交織地嗔問:“騙人!你抱著我心裏卻想著別的女人,說!那女人是什麼人?對你那麼重要嗎?”不然不會在兩人歡愛的緊要當頭,居然讓他的熱情消退,她已經失去魅力了嗎?而對方又是什麼樣的女人?

  滕伊瑀討好地諂媚一笑,“除了你我哪來的女人?大概是因為前兩天身體不太舒服,還未完全痊愈,才會一時力不從心,原諒我好嗎?下次絕對不會再犯了,不要生氣,否則會快老的。”

  初色不想逼他太緊,順著階梯下來,嬌嗲地問:“真的沒有?”看來她得先查清楚情敵的身份再作打算。

  他熱烈的眼神直瞅著她,讓人無法懷疑話的真偽。“我可以對天發誓,此刻我的心中只有初色一人,就連九天玄女下凡也無法吸引我,不信的話讓我表現給你看。”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不假,滕伊瑀抱起她上床,用著從未有過的火熱激情燃燒彼此。

  可是通常男人異常的熱情只代表一件事——那就是他心虛。初色在嬌啼低喘間恍然領悟到,他越在乎,她就越要查出對方是誰不可。

  ***

  “師姐,你——真的要進這種地方?”小柱子瞄了一下寫著“玉樓春”的匾額,再瞄了一眼門口那些塗紅抹綠、花枝招展的女子,不確定地問道。

  邵堇兒瞟了瞟他,“你那種表情好像這是龍潭虎穴似的,你們男人不是都喜歡上這種地方嗎?”他們在這裏才沒站多久,就有多少男人進出,可見沒有一個男人不好色。

  “誰說男人就一定喜歡到這種地方,我可從來沒進去過也沒想過要去。”他只想抱自己喜歡的姑娘。

  “那不正好,師姐我今天就帶你進去開開眼界,要是連妓院長得什麼樣都不曉得,將來你會被其他人恥笑的,你看我對你多好。”

  小柱子翻個白眼,“我看是你自己想進去,才拖我一起下水吧!”要是被師父知道他們上妓院,不被打死才怪。

  “你在嘀咕什麼?”她不懷好意地問。

  “沒有,師姐,進這種地方錢包裏沒有銀子是行不通的,我看我們還是別去了,免得待會兒被轟出來。”他極力想打消她瘋狂的念頭。

  邵堇兒呵呵姦笑,“到時自然有人幫我們付賬,這點不用擔心,好了,別婆婆媽媽了,我們進去吧!”就是因為確定裏面有她要找的人,所以她才大膽地進去。

  “師姐。”他無力地喊。

  才踏上“玉樓春”的石階,兩人立刻被一群鶯鶯燕燕包圍,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拉進廳裏,想改變主意也太遲了。

  “哎呀!兩位公子好年輕喔!你們瞧,這位公子還會臉紅,真的好純情喔!”眾女笑得花枝亂顫,笑得小柱子的臉比煮熟的蝦子還紅。

  “公子別害羞,頭一回來總是這樣,不用怕,我們姐妹會好好疼你的。”

  那明顯的暗示說得小柱子更是全身不自然,猛朝邵堇兒投出求救信號。

  邵堇兒只得忍住笑,清了清喉嚨,“咳,各位姑娘,我這師弟面嫩得很,可別把他嚇壞了,不然以後可不敢再上門了。”

  眾女又是一陣嬌笑,在妓院什麼客人沒見過,像這麼幼齒的可不多,每個姑娘都虎視眈眈,躍躍欲試,連在樓上招呼客人的舒嬤嬤都驚動了。

  “怎麼全圍在這裏,不用做生意啦!”她這一吼,姑娘們立即一哄而散。

  她上上下下打量這兩位年輕公子,一位粗眉大眼,一位嬌小秀氣,穿著普通,看來沒多少油水可撈。

  “我是這‘玉樓春’的舒嬤嬤,兩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吧?不知如何稱呼?”

  邵堇兒無視她勢利的眼光,微笑道:“敝姓邵,這是我師弟,姓羅,聽說‘玉樓春’在江南名氣響亮,今日一見果然實至名歸,難怪表哥最近老往這裏跑,也不是沒有道理。”

  “原來邵公子的表哥也是我們‘玉樓春,的常客,不知是哪位大爺?”舒嬤嬤眼睛發光,能常上這裏來的大爺可都是貴客,既然是他的親戚,自然更不能得罪了,舒嬤嬤翻臉比翻書還快,馬上殷勤地賠笑道。

  “我表哥姓滕,外型俊美搶眼,很好認的。”她形容道。

  舒嬤嬤點頭如搗蒜,“有、有、有,原來邵公子是滕大爺的表弟,哎呀!嬤嬤我真是有眼無珠,太失禮了,邵公子可別見怪。”

  “我當然不會了,不知今晚我表哥來了嗎?”小柱子不快地扯她的袖子,她拍掉他的手又問道。

  舒嬤嬤笑得臉上厚厚的粉都快整塊掉下來,“滕大爺每晚都會來,這段日子他還花了大筆銀子把我們初色包下來,可說是寵愛有加,讓其他姑娘羨慕死了,今晚自然不例外。”

  邵堇兒笑容微僵,“想必這位初色姑娘一定貌美如花,才能抓住我那風流表哥的心,不知舒嬤嬤能否幫我向表哥轉告一聲?”男人到妓院不就是為了尋歡作樂,還有其他原因嗎?明知如此還要來,真是自找罪受。

  “那有什麼問題,兩位稍等一會兒,我去去就來。”不敢稍有怠慢,舒嬤嬤已上樓通報去了。

  小柱子氣紅了眼,“原來你到這裏來是為了那姓滕的男人?難道你非得親眼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才肯死心嗎?”

  “才不是這樣,我只是……”邵堇兒一時語塞。“師姐,我們回去吧!像他這麼濫情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,一個女人是無法滿足他的,難道你要等到被他傷透了心才肯罷手嗎?”他對像滕伊瑀這種玩弄女人的高手只有鄙夷和輕視,他絕對不能讓自己喜歡的姑娘落人他的魔掌。

  邵堇兒開朗的小臉失去了原有的光彩,她就是那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,也許真要等到被傷透了心才會覺悟,自己連續幾次惡整他,別說是好感,只怕已經讓他恨得咬牙切齒了。

  ***

  在另一座廂房傳出暴躁的怒吼聲,接著是摔東西的砰然巨響,兩名花容失色的姑娘從屋裏衝出來,正巧瞥見舒嬤嬤經過,哭哭啼啼地上前告狀。

  “嬤嬤,那位朱老爺又發脾氣了,說再不叫初色出來見客,他就要放火燒了我們‘玉樓春’。”

  “是呀!嬤嬤,他身邊那兩個護院好兇,還好我們跑得快,不然準被打死了。”

  舒嬤嬤一聽氣得直磨牙,“哼!他要真敢放火,老娘就跟他沒完沒了,你們去招呼別的客人,這裏讓我來。”旋即跨進門檻,面對肥頭大耳的朱老爺,皮笑肉不笑地道,“哎呀!朱老爺,您怎麼發這麼大的火?是不是我們姑娘招待不周,要不要再換其他姑娘過來伺候您?”

  其實她也很難做人,自從滕大爺出現之後,初色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,尤其是這位“豬”老爺。加上滕大爺人長得俊,又斯文有禮,這種客人她最歡迎了,也就睜一只眼、閉一只眼了。

  “我只要初色,其他的都不要。”朱老爺一聽,登時氣得吹胡子瞪眼。

  舒嬤嬤嘴角笑得有些痙攣,“上次不是跟您提過了嗎?初色近來染上風寒,身子不適、不宜接客,朱老爺非要初色,不是有意為難我嗎?”

  “染上風寒不宜接客?哼!舒嬤嬤,你是不是在玩什麼花樣,該不會拿我的錢讓初色養小白臉吧?”他瞠大的雙眼活像要吃人一般。  

  舒嬤嬤冷汗涔涔地安撫:“哎呀,就算我跟老天爺借膽也不敢這樣做,朱老爺,您真的誤會了,我們‘玉樓春’的人都知道您最捧初色的場了,我怎麼敢做對不起您的事?她是真的病了,要不要我發毒誓?”這把再唬不過就糟了。

  “她真的病了?”朱老爺的臉色稍霽。

  舒嬤嬤點頭如搗蒜,“初色是真的病了,而且病得不輕。”就算會被五雷轟頂她也認了。

  “好吧!我再給她兩天的時間,請最好的大夫來幫她看病,兩天之後我要見到她,不然我拆了你這間‘玉樓春’,聽清楚了沒有?”他拍桌起身,在兩名兇神惡煞似的護院的陪同下拂袖離去。

  舒嬤嬤一面打躬作揖,一面賠笑到底,“朱老爺,您慢走,我一定會照辦,您慢走,啐!什麼玩意兒嘛!居然敢威脅老娘?老娘要是會害怕,這‘玉樓春’早就關門大吉了。”

  先不管這些,還是先辦那兩位年輕公子的事要緊。

  ***

  只不過舒嬤嬤到媚香院並沒找到滕伊瑀——原來他和初色到棲雲閣了。舒嬤嬤一刻也不敢多停留,立即 轉往斷雲的住處。

  “表弟?”滕伊璃一手摟著媚骨天生的大美人,正悠然自得地傾聽斷雲那宛如天籟般的琴音,對於這突來的消息一時還反應不過來,他加重語氣問道:“那人真的自稱是我的表弟?”

  這就奇怪了,他記得表舅是有個兒子,可是年紀比他還大,就算來找他也應該是表哥才對。

  舒嬤嬤的笑容也凝住了,“那位邵公子確實是這麼說的,難道錯了嗎?”

  “滕兄,你不是說在江南只有一位表哥,什麼時候冒出個表弟來了?”粘逸 伸手攬著回到身邊的斷雲,不解地問道。

  滕伊瑀倒是不甚在意,淡淡一笑道:“八成是認錯人了,舒嬤嬤,我不可能認得這自稱是我表弟的人。”“我看那人準是想冒你的名到我們‘玉樓春’敲詐一頓。滕郎,你可不要一味地姑息,將來要是闖下大禍賴在你頭上,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。”初色緊偎著他,塗著紅色蔻丹的玉指有意無意地在他胸口上輕劃著,帶點挑逗的意味。

  她是真心地為他著想,自從昨兒個旁敲側擊地問出他的身份,赫然發現滕伊瑀竟然就是北方商業巨擘——風雲牧場的滕三少爺,而且又是“鴻天”的幕後老板之一,讓她昨晚整夜興奮得睡不著。老天!她愛上的男人果然來歷不凡,背後擁有雄厚的財產,這一切就像美夢,只要抓牢他就能成真了。

  當然她也不寄望能當上正室,不過只要他肯幫她贖身,即使屈居妾室也無妨,反正她一定會比正室更得寵。初色的顧慮也有她的道理,粘逸 身為好友當然也讚成,“滕兄,對方既然敢指名道姓地上門找人,必然是有恃無恐,不如讓他進來,當場揭穿他的真面目,省得他以後在外頭招搖撞騙,損及你的名譽。”

  “我馬上去帶他們過來。”那兩個兔崽子竟然敢耍她,老娘絕不善罷幹休。

  舒嬤嬤氣衝衝地走丁,初色媚態橫生地仰起頭和他咬起耳朵,“滕郎,等一下我們就回房去,別在這裏打擾人家,我們可以再玩一些新的遊戲。”不是她太敏感,而是真的覺得兩人歡愛的次數銳減,令她惴惴不安,這才絞盡腦汁想出一些新奇的點子好增加情趣。

  他挑起完美的眉梢,“喔!什麼樣的遊戲?”床笫之間的事他倒是不反對由女人主動。

  “待會兒回房你就知道了。”她曖昧地朝他拋了個媚眼。

  滕伊瑀展露無懈可擊的笑容,足以令天底下所有的雌性動物迷醉不已,用著沙啞的性感嗓音道:“那麼今晚我是屬於你一個人的,隨便你愛怎麼樣都行。”語氣還帶著十成的保證,誘惑的角色對調,也不失是種樂趣。只有今晚嗎?初色真想這麼問,可是又怕把場面弄擰,到時得不償失。

  她笑得分外甜媚,“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!可別反悔。”

  “我從不反悔。”出爾反爾可不是他的作風。

  兩人渾然忘我地親熱起來,惹得生性保守的粘逸 實在看不下去。

  “你們幹脆回媚香院去,我和斷雲可沒有興趣看你們表演。”心中不無感嘆自己交友不慎。

  滕伊瑀勉為其難地移開嘴,唇上還沾了些胭脂,那放浪形骸的模樣沒有女人見了不失了魂,嘴角還會淌下垂涎的口水呢!

  “是,我們會馬上滾出去,不打擾你們恩愛的時光。”要不是不願讓美人失望,他也沒有當眾表演的習慣,唉!做人真難。

  他的坦白讓粘逸 和斷雲不禁有些羞窘,這人說話就是口沒遮攔,正待開口要說些什麼,門外傳來腳步聲,接著是舒嬤嬤的大嗓門。

  “來了!我把人帶來了。”她的身後還跟著兩位少年,“滕大爺,就是這位邵公子自稱是您的表弟。”邵堇兒眼中只有那摟著美人的滕伊瑀,瞥見這刺目的場面,她的心臟緊縮一下,不過很快地又以可愛的笑容掩蓋失落,朝他拱了拱手。

  “表哥,我們又見面了,你的肚子好點沒有?”她嘲弄地挑眉問道。

  滕伊瑀起先是一臉茫然,只覺得這少年有些面熟,驀然與她四目一對,識出那雙光華四射的黑色瞳仁,全身大震,從座椅上彈起來。

  “是你?!”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26 AM

第五章

  坐在他大腿上的初色沒料到他會有這番舉動,哀叫一聲摔在地上。

  “哎呀!滕郎,你要起來也不先說一聲,瞧你把人家摔疼了,還不快扶人家起來?”她使嗲地抬起玉腕,等待他心疼地將自己抱入懷中憐惜,可是等了老半天卻沒動靜,這才注意到氣氛似乎不太對。

  滕伊瑀萬萬想不到這瘋丫頭竟敢跑到妓院來,不知是受到驚嚇,還是刺激太大,竟然有些張口結舌。“你……來做什麼?這……裏是妓院,你……你知不知道?”這瘋丫頭真是無孔不入,連躲在這種地方都會讓她找到。

  她笑得像個無邪的孩子,假仙道:“我當然知道,表哥,我好多天沒看見你,特地來關心一下你的身體,吃了藥後應該沒事了,要不要再吃一次藥以防萬一?”

  “不用了,我已經好了,你……可以走了。”被耍了兩次,要再不學乖,他就該去撞墻了。

  舒嬤嬤疑惑地問道:“滕大爺,那麼這位公子確實是您的表弟是嗎?”怎麼一會兒說不是,一會兒又是,到底是不是呢?

  “她是……”滕伊瑀才要揭穿她的性別,邵堇兒已經搶先一步。

  “我當然是了,表哥,你真不夠意思,有這麼好康的事也不找我一起來,枉費我這些日子那麼關心你的病情,如今病一好就把我甩在一旁,真是無情呀!”她自怨自艾地道,快樂地欣賞他太陽穴青筋暴凸的惱狀。

  要不是你使詐在茶裏加瀉藥,我會那麼淒慘嗎?這是誰害的,滕伊瑀忿忿不平地忖道,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粘兄和斷雲,可是在場還有其他人,要是和她吵翻了,他的顏面要往哪裏擱?所以他只有忍、忍、忍。

  他臉色難看地掀了掀優雅的唇角,“那真是我的不對,今晚就讓‘表哥’好好招待你一番。”好,要玩是吧!那他當然要奉陪到底,“舒嬤嬤,叫兩位姑娘來陪陪我‘表弟’和他的朋友,賬就算在我身上。”

  有銀子賺當然好了,舒嬤嬤開心地要去叫姑娘了。邵堇兒腦筋轉得快,忙道:“不好意思讓表哥破費,我只要欣賞在座的兩位大美人就夠了。”開玩笑,真叫姑娘來不就露底了。

  “你怕了嗎?”滕伊瑀表情大有挑戰的意味。

  她也不是省油的燈,“我想怕的人不是我吧?”就算他揭穿自己是女兒身也無所謂,反正她已經看到她想看的——就連個妓女都比她強,那麼就讓他討厭她到底,她什麼都不在乎了。

  兩人互瞪著對方,彼此都不肯認輸先移開視線,氣氛眼看越來越僵了。

  初色心想對方真是他的表弟,自然要好好巴結一番,將來或許對自己有益,於是傃笑如芙蓉花盛開,忙打圓場道:“滕郎,別生氣,表兄弟之間有什麼事不能溝通,有話好好說嘛!”

  滕伊瑀沒心情享受她的嬌聲軟語,口氣不佳地斥道:“你給我閉嘴!”

  可是話一吼出口連他自己也大感震驚,斜睨初色刷白的嬌顏,這種有失風度的態度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,他的好脾氣全被這瘋丫頭破壞了。

  初色沒想到他會朝她咆哮,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難過,她只不過是想調解他們表兄弟間的糾紛,這樣做也錯了嗎?

  邵堇兒得逞地笑了,“你怎麼把大美人弄哭了?還不趕快安慰人家一下。”老是一副大情人的模樣,這下可露出狐狸尾巴了吧!

  “師姐,好了,你鬧也鬧夠了,我們還是走吧!”小柱子真怕對方怒極殺人,低聲地勸道。

  心思向來細膩的斷雲倣佛瞧出什麼端倪,附在粘逸 耳邊說了什麼,就見他一臉詫異,她則婷婷裊裊地起身,倩笑道:“嬤嬤,這裏讓我來招呼就好,您去忙吧!邵公子既然是滕大爺的‘表弟’,那麼大家就毋需再客套,兩位請坐。”

  “斷雲,你……”滕伊瑀恨不得轟他們走,她居然還開口挽留。

  邵堇兒的嘴像抹了蜜汁般,親熱地挽著她。“還是這位美人姐姐說話讓人聽得舒服,不知美人姐姐怎麼稱呼?”比起緊巴著滕大色狼的妖傃美人來說,這女子比較合她的意,只是她看來實在不像是青樓女子——氣質幹凈,儀態大方,在這種地方真是暴殄天物。“姐姐不敢當,叫我斷雲就好。”分明是個小姑娘,為何要扮成男人呢?而且看來和滕大爺似乎有些誤會。

  “那麼我們就不客氣了,這位是我朋友小柱子,聽說我‘表哥’最喜歡到這種地方,所以我們今天專程來開開眼界。”

  “哼!”滕伊瑀甩頭不理,一個姑娘家跟個男人跑到妓院來,還好意思說要開開眼界,真是不像話,於是他故意親昵地哄著懷中的美人兒,“剛才我不應該對你大吼大叫,我會好好補償你的。”

  初色轉憂為喜,就知道他的怒氣不是針對她而發的。

  “你要怎麼補償人家?”她春情蕩漾地噘嘴嬌嗔,在那麼多雙眼睛的注目下,更加賣弄她的媚惑,證明自己魅力驚人。

  他邪邪一笑,“不如我們馬上回房,你不就明白了?”

  “那你表弟怎麼辦?”她橫睇了下瘦小的少年。

  滕伊瑀優雅有禮地朝斷雲一哂,譏誚道:“我這‘表弟’就交給你了,務必讓她玩得愉快,花多少銀子都沒關係,原諒我們有事要先失陪了,寶貝兒,我們可以走了。”滕伊瑀溫柔體貼地攙起嬌弱無力的大美人,連看也不再多看邵堇兒一眼,一路摟摟抱抱,還不時偷香地離開棲雲閣。

  小柱子忍無可忍地暴跳如雷,“你還要繼續待在這裏嗎?師姐,你清醒一點,他是什麼樣的男人,到現在你還看不出來嗎?別再執迷不悟了。”

  邵堇兒眼圈一紅,喉頭哽塞得說不出話來。小柱子說得不錯,是該死心了,有時候一見鐘情的對象不見得就能和自己長相廝守,沒想到她的初戀這麼快就要結束了,真是悲哀。

  “原來你就是那位一連整了他好幾次的邵姑娘,這也難怪滕兄的反應如此激烈了。”粘逸 也在這時猜出她的身份。

  邵堇兒一怔,“你……怎麼知道我是女的?”

  回答她的是斷雲:“因為你沒有喉結,這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相異處,為什麼邵姑娘要故意整他?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恨嗎?”

  “當然沒有,我……只是好玩罷了,呵、呵,被你們給拆穿了,真是沒意思,我們不是存心來找麻煩的喔!小柱子,我們走吧!”她嘴上在笑,心裏卻在哭,一顆少女的芳心已碎成片片。

  斷雲心細如發地看穿她的偽裝,同樣是女人,愛上不該愛、不能愛的男人都是件痛苦的事,“邵姑娘,如果不嫌棄的話,斷雲能否和你交個朋友?”

  “當然可以,那你就別喊我邵姑娘,叫我堇兒就好。”她不會因為對方是青樓女子就看輕她。

  “我沒有什麼朋友,我們能常見面嗎?”斷雲期待地問。

  邵堇兒不假思索地點頭,“只要我人還在江南,一定會找時間來看你,我們回去了,再見。”當她轉身時,臉上的笑容也像朝露般隨著晨曦而消失了。

  “就如你所推測一般,這位邵姑娘是真的愛上滕兄丁,只可惜落花有意、流水無情,滕兄他心高氣傲,絕對不會看上她的。”好友縱橫情場數年,身旁的紅顏知己全是一等一的大美人,像他這樣的男人,區區一個小姑娘想擄獲他的心,可比登天還難。

  斷雲笑意嫣然,神秘地道:“那可不一定,你和滕大爺認識這麼久了,可曾見他情緒失控過?男人只有在最在意的人面前才會表現出最真實的一面,方才你沒注意到嗎?他是刻意和初色調情,根本是做給某人看的。”在妓院裏虛情假意的男人見多了,自然分辨得出,只是滕大爺演技高竿,輕易地瞞過所有人罷了。

  “為什麼他要這麼作?”粘逸 傻氣地問。

  她嬌俏地白他一眼,“你們男人有時真是遲鈍得緊,據我猜測,滕大爺心底想必也有所察覺。你不是也常說他心高氣傲,想必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會對堇兒產生微妙的感情,當然就極力要去否認它的存在。”

  “這麼說來兩人之間不是沒有希望 !”這倒是新鮮。

  “誰也無法預料,就得看他們之間有沒有緣分了。”就好比她和逸郎,兩人的緣分就快要結束了,只能珍惜每一天相處的時光。

  ***

  那頭死豬又來糾纏不清了,舒嬤嬤怕得罪他,好說歹說非要初色出去跟他見上一面,敷衍一下。哼!憑他 也配,她挖空心思想將滕郎套牢都來不及,哪來的心思應付他。

  初色憋了一肚子氣回到媚香院,投入滕伊瑀結實的胸懷中,擠出眼淚嚶嚶啜泣,哭得梨花帶雨。

  “舒嬤嬤不是有事找你去嗎?怎麼哭著回來?”他懶洋洋地詢問,可是並不真的想知道答案,只覺得內心深處湧起一股不知名的倦怠,讓他想找些事來動動腦筋,別再這麼要死不活就好。

  “滕郎,你去跟嬤嬤說嘛!只要你住在這裏,我就是你的人,要她別讓我去伺候朱老爺,好不好?”要她再去 伺候那位“豬”老爺,光憑想象就令人想吐,就是付再多的銀子她也不去。

  滕伊瑀軒眉一笑,“原來是這回事,敢情是有人想跟我搶女人,莫非嬤嬤吃了熊心豹子膽,收了我的銀子還敢要你去伺候別的男人?”

  “滕郎,人家只想伺候你,你只要跟嬤嬤說一聲,她就絕對不會再勉強我去了,要不……你就幫人家贖身好不好?讓初色一輩子服侍你,我不會讓你後悔花這筆銀子的。”她已經等不及地開口了,朱老爺好幾次都提出要幫她贖身,要是落在他手上,一輩子伺候個老頭子,她還有什麼未來可言?

  他輕笑,“幫你贖身?嬤嬤肯放人嗎?”

  “只要不讓她吃虧,嬤嬤並不是不通情理的人,滕郎,你願意嗎?我要求的不多,只要永遠待在你身邊就心滿意足了。”

  “這個嘛!我會鄭重地考慮考慮。”他不是輕視青樓女子,只是這事要是讓娘知道了,鐵會先打斷他的腿。他還要考慮?!初色表情微僵,粉臉閃過一剎那的怒氣,又生硬地轉為笑臉。

  “那你得仔細地考慮喔!”她瞥見滕伊瑀裝束整齊,像準備出門似的,慌亂地問道:“滕郎,你要出門嗎?要上哪兒去?什麼時候回來?”那口氣就像妻子在質問丈夫般。

  滕伊瑀的眼神立刻淡漠下來,完美的唇型勾起冷冽的笑意。

  “出去隨便走走,也許過兩天就回來,若是你寂寞的話,去陪陪那位朱老爺,我這人很大方,不會介意的。”也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刻了,沒有人可以牽絆住他自由的靈魂和欲離去的腳步。

  “我……”她急切地想跟他保證,可是那人已經毫不留情地掠出房外。

  ***

  唉!好煩哪!人生怎麼變得如此無趣?滕伊瑀沉重地邁開步伐,鬱悶的俊臉拉得長長的,連個笑容都懶得假裝。煩、煩、煩,他想大吼三聲,可是又怕被人當成瘋子,也有違自己完美無瑕的形象。

  搞什麼鬼?他怎麼會讓自己落到這步田地?想他滕三少爺從小到大要什麼有什麼,至今還沒有得不到的東西,應該高興滿足才對,為什麼還會心煩氣躁呢?他還想要什麼東西呢?啊!煩死人了。

  唉!滕伊瑀又嘆了口氣,月光將他的影子拖得好長,在人煙稀少的夜色中更感到孤單。孤單?這個字眼似乎不太適合用在他身上,可是為什麼這一瞬間卻又該死的貼切?莫非他厭倦了這種引以自豪的單身生涯了?天哪!不會吧?他是吃錯藥了,還是腦袋秀逗了,居然會有這麼荒謬的念頭?

  不行!他才不要為了傳宗接代被個女人綁住,成天對著同一張臉孔,不膩才怪,就是仙女下凡也無法打動他。

  猝然間他頓下腳步,睇睨著矗立在路中央的兩名壯漢,見他們一臉橫肉,看來是來意不善,難不成是攔路打劫的強盜?唉!今晚真是“幸運”。

  “今夜月色不錯,兩位在這裏賞月真是雅興不淺。”他很悠哉地和對方談笑,反正都遇到了,恐懼害怕也沒用。

  其中一名大漢橫眉豎眼道:“閣下可是姓滕?”

  “是又如何?”還真是專程衝著他來的。

  另一名大漢冷笑,“可是最近包下初色姑娘的滕大爺?”

  “喲!調查得真清楚。”他心裏大概有點譜了。

  “哼,那我們就沒找錯人,我家老爺要你馬上滾出江南,否則性命不保。”敢和他們的主子搶女人,膽子真是大。

  滕伊瑀差點笑岔了氣,“你家老爺要我滾出江南,不知他是哪位皇親國戚,口氣倒是不小,要是滕某不肯照辦呢?”

  “那就休怪我們兄弟要你的命。”話聲甫落,兩人“刷”的一聲拔出鋼刀,向他迎面劈了過來。

  “該死!玩真的了,這下不逃不行了。”他痛恨暴力,壓根沒想過學功夫;再加上平時有逐電跟在身邊保護,他從不為自身安全擔憂,不過,今晚要是能得以逃生,得重新考慮了。

  “喝!”白光淩厲無比地從左側殺到。

  滕伊瑀避得有些狼狽,可是逃過左邊的人,右邊的人就有機可乘,他只覺右臂一麻,接著一陣劇痛,他知道自己受傷了。

  “該死!”他不能死在這裏。

  “想逃?”鋼刀一掃,挾著風勢刮向他的左小腿。痛!滕伊瑀吃痛地一個顛簸,在地上翻了個滾,心中大喊不妙。

  慘了,他竟然死在兩個無名小卒手中,真是有夠不值得。

  “喝!”眼看鋼刀就要朝他砍下……

  咻!咻!不知從何處射來兩粒石子,擊在兩名壯漢臉上,適時地逼退他們。

  —道嬌小的身影飛撲過來,架起滕伊瑀後躍上屋檐,隱沒在夜色中。

  ***

  “三少爺?!”逐電看見滿身鮮血的主子,險些嚇暈過去。

  邵堇兒努力地攙著比她高壯許多的人踏進屋內,邊喘邊道:“你別……凈顧著發呆,趕快……把他接過去,我……快被他壓扁了。”

  “喔!是、是。”逐電一回過神,馬上用力地將主子抬上床,“邵姑娘,我家三少爺怎麼會傷成這樣?是誰傷的?難道是……”

  她馬上看出他心底的疑問,“喂!說好,跟我無關,我只是剛好路過救了他,對方是誰我也不認識。先別問這些,趕快幫他治傷要緊。”

  逐電也沒時間追問,見主子陷入昏迷當中,忙脫去他的衣衫,拿出隨身攜帶的藥箱,找出專門治刀傷的藥來。

  邵堇兒從懷中拿出一只小瓷瓶,“用我的吧!這是我師娘精心研制的刀傷藥,再嚴重的傷都能立刻見效。”見逐電遲遲不接過去,分明是怕她又乘機使詐,“放心好了,人命關天,我不會耍你的,快拿去用,要是晚了,你家三少爺沒救了可不要怪我喔!”

  “謝謝。”逐電迅速地清理主子手臂上的血漬,還好只是皮肉傷,在傷口上撒上藥粉再包扎起來,接著同樣清理好腿上的傷才吁口氣。

  邵堇兒五內如焚地瞅著不省人事的滕伊瑀,一顆心都快提到喉嚨口了。

  “我看最好還是再去請個大夫來看看比較好,以免有什麼內傷我們不知道。”她心裏不禁自責,要是她能早一步趕到,他也不會受傷。

  “對,我現在就去,可是三少爺……”走到一半逐電又踅回來。

  她毛遂自薦:“我會好好照顧他的,你快去吧!”

  逐電無心深思,朝她感激地頷首後就匆匆地衝出門了。

  感謝老天爺保佑,還好在最後一秒鐘她改變主意,趁小柱子熟睡了後溜出客棧,不然也不會這麼湊巧救了他,否則,恐怕明天見到的會是具冰冷的屍體了。

  深睇著他英挺俊偉的臉龐,飽含無限眷戀的指尖輕輕滑過他驕傲飛揚的眉、深凹多情的眼窩、高挺完美的鼻梁以及總是微微勾起的迷人雙唇,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近他,也是惟一一次,當他清醒後只怕又會避她如蛇蠍了。

  邵堇兒輕輕地握住他寬厚冰涼的掌心,一滴溫熱的淚珠滾落在手背上,只聽她輕聲地哽咽道:“你會沒事的,大夫很快就會來,不用擔心,過兩天你又能和平常一樣像只花蝴蝶般追逐漂亮的女人了。”她聲音戛然中止,因為他修長的手指正緩緩地合攏包住她,害她想大哭又想大笑,“這真像是一場夢,我已經很滿足了,再過幾天我就要回師父身邊,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再有機會見面,你聽了一定很開心對不對?”她有些自我解嘲地笑問。

  見他仍在昏迷當中,她才大膽地用雙手握住他的大掌,將它貼在淚溼的頰邊,幽幽地吐露心聲。

  “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整你,要不這麼做,你怎麼會注意到像我這樣平凡的姑娘,我長得既不漂亮也不迷人,你是不會喜歡上我的,小柱子已經勸過我好多遍,我也很有自知之明,要是你能長得醜一點就好了,我還可以倒追你,現在說這些也沒用;不過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,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自討沒趣了。”

  將內心的話全一吐為快,心情真的好多了,邵堇兒抹去殘餘的淚痕,吸吸鼻子,坐在床頭靜靜地陪伴他。夜露深重,心亦沉。

  ***

  “三少爺,您總算醒過來了。”

  他的神志還沒完全恢復,耳畔就聽見逐電如釋重負的聲音,納悶忖道:發生什麼事了嗎?怎麼他全身像被狠揍了一頓,痛得要命?

  “我怎麼了?”滕伊瑀睜開眼瞼,慢慢集中焦距,發現自己躺在客棧的廂房內,而如何回來的卻不記得了。

  逐電扶他坐起,在背後塞了個枕頭,“三少爺忘了嗎?您前兩天夜裏在路上遭到襲擊,被對方給砍傷了,一直昏迷到現在才清醒。”

  他審視一下自己身上包扎的傷口,憶起了一切,原以為當時自己死定了,看來他還真命大地逃過一劫。

  “我想起來了,當時我還以為沒救了,記得在昏過去前好像有人救了我,接下來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,逐電,那位救我的人是誰?我要親口向他道謝。”

  “是……”逐電欲言又止,不曉得該不該說,他很清楚主子對邵姑娘有多深惡痛絕,要是知道自己是她救的,不恨死才怪。

  “怎麼了?你沒問對方是誰嗎?”聽逐電期期艾艾,好像有難言之隱。

  “三少爺,其實她是……她是……”到底是說好,還是不說好?

  砰!有人適時地撞開門進來。“那個人就是我。”

  “是你?!”滕伊瑀神情遽變,食指顫抖地指向她。邵堇兒一瞟見他猛地刷黑的臉更是樂壞了,笑咪咪地點點頭。

  “正是區區小女子我,也就是你要找的救命大恩人,本來我是不想多管閒事,可是誰教我心地太善良了,只好出手相救,你也不必太感謝我,只要記在心裏就夠了,藥已經煎好了,可以讓你家三少爺喝了。”她將手中的藥碗遞給逐電。

  滕伊瑀驚喘一聲,朝隨從厲聲問道:“逐電,這是真的嗎?那天晚上真是她救了我?”他的救命恩人居然是這瘋丫頭,連老天爺也跟他作對,要他欠她一份人情。

  “是的,三少爺,確實是邵姑娘救了您,而且這兩天也是她衣不解帶地幫您換藥,您的傷勢才會好得這麼快。”不可否認,她這兩天的表現已讓逐電對她原有的壞印象完全改觀。

  滕伊瑀狐疑地斜瞟她一眼,“你這回又想耍什麼詭計了?”

  “沒有哇!你不必覺得欠我人情,上回我在你茶裏下藥,害你病了好幾天,所以我們算是扯平了,誰也不欠誰,你不用老是提防我,我不會再耍你了。”他那不信任的表情還真是傷人,她只得裝出不在乎的模樣。

  滕伊瑀眼底仍殘存著少許的防備,“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心血來潮,又想出什麼點子來整我,你的保證一點都不可靠。”

  “唉!信不信由你了,反正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了,今生今世我們大概也沒機會再碰面,就算想整你也沒機會了!現在有沒有安心一些呢?”她自嘲地問。

  “你要離開?要上哪裏去?”為什麼他的心情霍地又沉又重,而且還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?倣佛有人在他胸口挖了個洞,冷風從洞口吹進來,整顆心都涼了。

  邵堇兒支吾其詞:“嗯,反正說了你也不知道在哪裏。”他們住的地方是一座無名的深山,沒人帶路是找不到地方的。

  “喱,那你婆婆呢?她也要跟著你嗎?”他懷疑地盯著她不放。

  謊話說多了就是有這點壞處,這下差點露出馬腳,她忘了她還有個“婆婆”了,總不能說她已經駕鶴西歸了吧!

  “呃,對、對,當然婆婆也要跟我一起走,我到哪裏她就到哪裏,我們是分不開的。”因為她們是同一個人嘛!他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,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,而她的閃爍其詞證明其中必定有鬼,不過她要離開他不是應該高興得放鞭炮慶祝,為什麼還問東問西、依依不捨呢?真是搞不懂自己的心態。

  “三少爺,藥快涼了,您趕快喝了吧!”逐電又催一次。

  滕伊瑀心情突然不爽起來,“不喝!”

  “三少爺,小的知道您生氣,可是也別跟自己過不去,先把藥喝了再說。”這兩人的怨結得太深,一時之間化解不了。

  “我說不喝就是不喝,把藥端走。”他也不曉得自己在氣什麼。

  這人真是太大牌了,邵堇兒看不過去,將藥碗搶過來,“你不喝?好,我來喂你喝。”說完又點住他的穴道,舀了一匙,“給我喝!”

  “你竟敢又點我的穴道?!”他急怒攻心地低咆。

  她昂起下巴,半瞇著眼睥睨他,“有你這種被寵壞的主子,當你的隨從真是可憐,你喝是不喝?不喝沒關係,我就一直站在這裏和你大眼瞪小眼,看你能怎麼樣!”

  “你……好,我喝!”他真窩囊,老是敗在她手裏。邵堇兒將湯匙送到他嘴邊,一口一口喂他喝完,喝到一滴不剩才解開他的穴道。

  “我喝完了,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麼?”這瘋丫頭一定是上天派來打擊他優越的男性魅力的。

  她不理會他的話,動手拆掉他腿上的白布條,檢視傷口的復元情形。

  “等我上過藥自然會走。嗯,傷口已經完全凝固了,過幾天就會結疤,這藥非常有效,包準好了以後也不會留下疤痕。”撒上白色藥粉,重新再包扎好,最後故意用力地一勒。

  “啊!痛死我了。”他瑟縮地低叫一聲,瞠大閃耀著灼灼怒光的眼睛,“你根本是故意用那麼大力,我跟你前世有仇呀?”

  邵堇兒一臉輕蔑,“你是不是男人呀?這點小痛都受不了,難不成只是擺著好看而已?”想她被師父逼著練輕功,成天摔得到處淤青,也不像他叫得那麼大聲,這男人真是中看不中用。

  “我當然是男人,要我證明給你看嗎?”這句話好像在質疑他的能力,讓他的男性尊嚴受到極大的侮辱。

  邵堇兒雖然不懂他話中的含意,不過心想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事。

  “多謝你的好意,本姑娘敬謝不敏。”

  他的怒氣又直線上升,哪個姑娘見了他,不被他迷人的笑容、溫存的愛語、慷慨大方的金錢攻勢所打動,一個個被他哄得服服貼貼?就她跟別人不同,也或許自己昔日接觸的大多是青樓女子、美傃寡婦,那些招數對良家婦女不管用,不然也不會老在她面前吃鱉。

  “下次要再敢說我不是男人就試試看。”他恨恨地撂下狠話。

  邵堇兒乏味地瞄他一眼,“反正是不是也跟我無關,好了,記得每天都要換一次藥,傷口也要保持幹爽,不用十天就可以再去街上追女人了。”她將手臂上的傷口也處理好了。

  “我從不在街上追女人,那太沒格調了。”他可不像有些富家公子哥的卑劣行徑,在路上就向女人搭訕,然後強行帶走。

  她漾出淡淡的諷笑,“哦!我倒忘了,你比較喜歡上妓院嫖妓,不過玩歸玩,還是要小心一點,免得染上一些花花柳柳的疾病,一世英名可就毀了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他氣得七竅生煙。

  “好了,我要走了,明天再來看你。”捉弄他似乎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了,邵堇兒愴然一笑,這樣到時她就能走得灑脫了。

  滕伊瑀胸口上下劇烈起伏,狂飆地發出怒吼:“你明天不用再來了,聽到了沒有?”要是每天都要這樣受氣,不知會短少幾年的壽命,“逐電,明天不準讓她踏進這個門,要是讓她進來,我惟你是問。”

  逐電無辜地嘆氣,一向彬彬有禮、終年犯桃花的主子竟然拿一個小姑娘沒轍,還反過來被激得失去大情人的風範,莫非這位邵姑娘就是上天特地派來降服主子的使者?如果真是這樣,他到底要站在哪一邊呢?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27 AM

第六章

  這該死的逐電又死到哪裏去了?

  滕伊瑀陰鷙地瞪視著大搖大擺登堂人室的人,心情惡劣到了極點。

  “你又來幹什麼?”每天在這節骨眼上,該守在身邊的人就溜得不見人影,而她就這麼湊巧地進門,讓他不得不懷疑他們有串通的嫌疑。

  “你是明知故問,不感謝我還敢給我臉色看,你這人真是不識好歹。”在他的傷沒好之前,她是不會離開這裏的,小柱子已經起疑了,所以這兩天可能不得不走。



  他陰沉沉地斜睨她,“又不是我要你來的,我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,你大可不用再來看我的臉色。”“是啊!我這個好人已經送佛送到西天,就快可以輕輕松松地走人了。”邵堇兒佯裝輕快地笑道,再也沒借口來纏著他了,“該吃藥了,傷早點痊愈就不用再見到我這張討人厭的臉了。”

  滕伊瑀傲慢地把臉一甩,“不喝!”

  “真的不喝?”邵堇兒眉頭擰了起來,這人就是學不乖。

  他俊目一閃,“喝就喝。”這次可不會再傻傻地受制於她了。

  待她靠近他時,滕伊踽有些故意地用手撥向她的手,“ 當”一聲,手上的碗翻掉了,邵堇兒輕叫一聲跳開來。

  “啊!”滾燙的藥汁淋在她的掌心上,一下子皮膚就紅起來。

  終於扳回了一成,他正暗自洋洋得意的當口,卻發覺她只是背對著自己沒有反擊。

  “你怎麼了?轉過來看著我。”他不習慣她的安靜,有些張皇失措。

  她略帶鼻音地回道:“我……我再去幫你熬藥,你等一下。”

  “你在哭嗎?”滕伊瑀喉頭發緊,本能地下床朝她走去,“是不是燙到手了?過來讓我看看。”

  “我沒事。”聽見他下床的聲音,她這才回過頭,“你下來幹什麼?小心你腿上的傷,只是稍微燙到而已,沒什麼大礙。”

  滕伊瑀堅持地拉過她的手,瞧見她左手柔嫩的掌心整個發紅,“該死,過來,我幫你塗藥。”不容她拒絕,在藥箱內找到擦燙傷的藥膏,以一種又輕又柔的力道幫她塗抹,心中微微地自責:“對不起,我不該故意把碗弄翻。”

  她驚訝地仰起頭,烏眸圓睜,他居然向她道歉?他的表情認真,不像是在做假,邵堇兒的心冷不防一慌,原想要斷絕對他的暗戀,才老是整他、捉弄他,就是為了讓自己徹徹底底地死心,可是他一對她好,那株渴望又悄悄地冒出來,讓她的心又動搖了。

  “你不必道歉,是我先惹你的,就算雙方扯平好了。”她表面上一再否認,內心已然沉淪了。

  他倜儻一笑,笑亂了她的心,“好吧!我就大人大量原諒你了。”

  邵堇兒翻個白眼,哼!才給點顏色就開起染房來了,這男人真不能寵。

  “我再去煎一副藥,你在這裏等一會兒。”說來說去還是要怪她的女性同胞,將他寵上了天才會造就出這種個性的男人。

  滕伊瑀拉住她,“別去了,你的手燙傷了,等逐電回來我讓他去做就好了。”追根究底就是“心疼”,這兩個字並不陌生,可是從未像現在這麼真實地感覺過。

  “好吧!”她被那雙灼亮的黑眼看得渾身不自在,“那……我要回去了,你快回床上躺好,要是扯到傷口我可不管。”

  為什麼在一剎那間覺得她的長相越發耐看,那張可愛的臉蛋總是朝氣蓬勃、閃閃發光?一道奇異的暖流穿過他的心,他不願就這麼放她走了。“喂!你……”該說些什麼呢?

  她橫睇著他,“我有名有姓不叫喂。”真是沒禮貌。

  “咳——嗯,堇兒,你一直和你婆婆住在一起嗎?”什麼時候和女人說話這麼別扭了,過去常掛在嘴邊的花言巧語怎麼一個字也說不出口?

  這聲“堇兒”叫得她小臉微赧,忙說話來分散注意力。

  “其實不止,還有師父、師娘和小柱子,小柱子你也見過了,就是上回陪我去‘玉樓春’的男孩子,他是我師弟。”

  “師父?師娘?那麼你的功夫就是他們教的 ?”不再無端地動氣,他又恢復一貫閒散的姿態,無往不利的笑容又浮上嘴角。

  沒必要跟他解釋太多,邵堇兒露出頑童般的粲笑,道:“可以這麼說,因為在山上待久了實在悶壞了,於是我們只好半夜偷溜到江南來,玩了這麼久,也該回去自首了,不然等我師父他老人家親自逮到我們,那時我們會死得更淒慘。”

  “聽起來你這師父還蠻有威嚴的,有機會我還真想向他請教一二。”他笑得很慵懶,整個人舒服地偎靠在床

  頭上。

  邵堇兒小臉綻出崇拜的光輝,“我師父、師娘是很了不起的人,要不是他們扶養我長大,我早就餓死、病死在路邊了,他們是我這輩子的大恩人。”

  咦?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?滕伊瑀聽出前後有些連貫不起來的地方。

  “你不是你婆婆扶養長大的嗎?既然你們不是這裏的人,為什麼她會說年輕時求親者會從街頭排到街尾?”他的眉頭緩慢地往上攏起。

  記性這麼好幹什麼?她隨便胡謅的話他居然會全部記得,這下她該如何自圓其說?

  “呃,其實是這樣的,我婆婆她年輕時的確住過這裏,後來才搬去和我們同住,她是我惟一的親人,當然要說我是她扶養長大的,這有什麼好奇怪的?”她一臉稀松平常的表情。

  滕伊瑀挑動了下眉梢,“是嗎?”

  “那是當然,不然我叫我婆婆來跟你對質。”還疑神疑鬼的,擺明就是不信任她嘛!只好祈求這個話題趕快結束,不然她又不會分身術,無法一人分飾兩角。

  “這倒不必。”是他多心了,說到這裏,逐電正好從外頭進來,“你上哪兒去了,混到現在才回來?”

  逐電很意外屋裏沒有爆發戰爭,兩人還有說有笑,那麼他沒做錯了。

  “三少爺,有您的訪客。”他退到一邊讓後面的人進來。

  還沒看清來人是誰,一條豐嬈有致的粉紗身影挾帶著滿屋的香氣卷向床榻,淒然地撲上微愕的滕伊瑀,將如泣如訴的臉蛋埋進他只著單衣的胸前,將淚水揉進布料內,哭得是肝腸寸斷。

  “滕郎,是誰這麼狠心把你傷成這樣?人家聽到這消息,簡直嚇暈過去了,嗚……為什麼不派個人通知我,好讓我來照顧你呢?嗚……”

  被來勢洶洶的初色掃到一旁的邵堇兒不禁心口酸疼,人家大美人來了,她也該退場了,她默默地轉身正要走。

  “堇兒,你先別走。”看她作勢離開,滕伊瑀衝口而出。

  初色一聽見其他女人的名字,立刻像只刺 般展開攻擊姿態,銳利的美眸飛快地射向目標。一看是個身材嬌小、臉蛋乏善可陳的小丫頭,和自己一比宛如是只醜小鴨,根本沒得比,自然不放在眼裏。

  “滕郎,她是誰呀?怎麼在你房裏?”初色佔有性地緊偎著身邊的健軀,略帶警告的口吻若有似無地針對邵堇兒而發。

  滕伊瑀勾起炫目的桃花笑容,“這位邵姑娘就是救我的恩人,要是沒有她,我早就向閻羅王報到了。”既然兩人盡釋前嫌,他也就接受自己被她所救的事實了。

  “原來是這樣,邵姑娘,真是謝謝你救了滕郎,你的大恩大德我永志不忘。”風情萬種地福了福,那神態倣佛在彰顯自己和滕伊瑀之間的曖昧糾葛,絕不是普通恩客與妓女的關係,“咦?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,似乎有一點眼熟?”她最會認人了,這直覺應該沒有錯。

  邵堇兒澀澀一笑,“我們從來沒見過面,你一定認錯了。”

  “可能是吧!邵姑娘,接下來滕郎由我來照顧就好,再次謝謝你。”那意思很明顯就是送客,只要是女的她都得小心防範。

  不必你說我也會走,我才不想留下來看你們卿卿我我,她心如刀割地思忖。

  滕伊瑀朝自作主張的初色冷冷一笑,笑得別有意味。

  “這屋子的主人到底是誰?是誰給你這權利叫她走?我這做主人的還沒開口,你這客人倒是先開口了。”還由不得女人來替他決定事情。

  “我……滕郎,我不是要趕她走,人家只是想……想親自照顧你。”她惶惶不安地囁嚅,“你真的生氣了?邵姑娘,對不起,我剛才說錯話了,請你原諒我的失言,歡迎繼續留下來。”初色聰明地見風轉舵,朝邵堇兒求救,潤紅的眸光無聲地向她哀求。

  這就是滕大色狼無情的一面嗎?當身邊的女人失去新鮮感,是否都會用同樣的口吻斥令對方離開,又毫不在乎對方的感受呢?邵堇兒站在原地怔忡地想著。

  “堇兒,剛才的話題我們還沒聊完,繼續……”頃俄間,他覺得和她聊天比和女人在床上翻雲覆雨有趣多了。

  邵堇兒的神色陰晴不定,“我突然想到還有事要辦,也該告辭了。”

  “你明天還會來嗎?”他對她居然依依不捨起來了,“我的傷還沒完全好,明天你得再來幫我換藥,直到我能下床走路為止。”

  “你不是告訴我,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嗎?”她困惑地問。

  滕伊瑀僵沉著臉,“我要你來就來,我是你救的,你就得給我負責到底。”聽她的意思好像不屑來,他的口氣中不自覺便流露出高傲的氣焰。

  “知道了。”罷了,算是給他面子好了。

  目送她出門,滕伊瑀暗吁一聲,掩飾住一閃即逝的鬱煩之色,語氣輕柔依舊地面對不請自來的初色。

  “今天怎麼有空來?生意不忙嗎?”即使要分手也該在不傷害雙方感情的前提下提出,現在不是最佳時機。

  初色戒慎地覷他一眼,焦慮不安的心如同春雪,被那溫煦的笑容給融化了,慶幸他的脾氣來得快、去得也快,否則還真難伺候。

  “你受了傷我還能不來嗎?到底是誰砍傷你的,要不要報官把兇手抓出來,免得又來找你麻煩?”她好生擔心地問道,要是他有個意外,她後半輩子的依靠就沒了。

  滕伊瑀心裏有數,精明如他卻不打算說出真相。

  “不用了,只是個想攔路打劫的強盜,既然沒事也就不必大費周章勞動官府的人,算了!我累了,想睡一會兒,逐電,送初色姑娘出去。”

  “滕郎,人家才剛來。”她不依地嚷,屁股還沒坐熱,連口風也還沒探到,就這麼走了真不甘心。

  逐電收到主子趕人的眼色,賠著笑臉上前,“初色姑娘,我家三少爺傷才剛好,體力尚未恢復,需要好好地休息,你今天還是先請回吧!”這位嬌媚的大美人就快要成為過去式了。

  她嗔惱地睨向閉眼假寐的男人,沉下嬌容卻又不能發作。

  “滕郎,那我先回去了,明天再來看你。”多少男人捧著大把的銀子想要博得她的青睞,她都不屑一顧,只因三年前早就把心給了他,可是得到的卻是若即若離的對待和難以捉摸的習性,教她不知從何下手。

  **  *

  玉樓春棲雲閣

  斷雲將堇兒的頭發梳成兩個環形中空的鬢髻,再換上淡綠色的薄羅衫裙,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,“堇兒,你瞧瞧鏡子裏的人,簡直變了個人似的,像個含苞待放的俏佳人,只要你肯每天花點心思粧扮,效果絕對不一樣。”

  “真的好看嗎?”邵堇兒從沒穿過質料這麼柔軟輕飄飄的衣裳,還有發上的珠釵,攬鏡自視,連她都快認不出來自己了。

  斷雲微笑地點下螓首,“當然是真的,其實只需要上點淡粧就能讓人脫胎換骨,而且絕對會讓滕大爺對你另眼相看。”

  邵堇兒暈紅雙頰,“我……我才不是為他打扮,你別把他跟我扯在一塊。”她抵死也不承認,但那嬌羞的表情卻已洩漏了一切。

  “就算不是為了別人,女為悅己者容也是應該的,我比你虛長一歲,在這裏見識的人、事、物也多了,對男人的心態多少也有所了解,容貌可是女人最佳的利器,要懂得表現自己,才能爭取到自己所要的。”斷雲挽著她的小手來到前頭的花廳,丫環也送了茶點過來,“玉樓春”的白天十分幽靜,可以盡情地聊個過癮。邵堇兒沮喪地嘆氣,不認為自己能做得到。

  “可是我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,他是不會看上像我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小孤女,只要能留在這裏多看他一天,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。”也許是斷雲的成熟內斂獲得她的信賴,在她面前邵堇兒才能暢所欲言。

  “不要貶低自己,感情的事是很難說的,誰也無法預料自己會愛上什麼樣的人,就像我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愛人一樣。”斷雲的神情轉為悲涼,倣佛心中承載了太多的不愉快和感傷,沉重的包袱壓得她喘不過氣。

  邵堇兒也感染到她內心的傷痛,“斷雲姐。”輕拍她的手表達安慰之意。

  斷雲美麗的臉龐略顯蒼白,兩排沾著淚珠的羽睫低垂顫動,喟然長嘆:“我親生爹娘的家境並不好,又一連生了十個孩子,生活過得更是艱苦,我是最小的孩子,為了讓全家人都有飯吃,注定無法和自己的親人住在一起,爹娘把我賣給一對無法生育的夫婦,也許他們的原意是好的,希望我能得到更好的照顧,不必跟著他們挨餓受凍。“等我慢慢長大,即使明白自己的身世也只能認命,當初爹娘要是沒把我賣掉,也許全家就一起餓死,所以我並不恨他們。只是他們萬萬也沒想到養父母嗜賭如命,在債臺高築之下,便把年僅十歲的我賣給人家當丫環。那也就罷了,不料一年不到,老爺竟又將我賣給妓院的老鴇,對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來說,對人生已然萬念俱灰,只能任由命運撥弄,再也了無希望。“十三歲那一年,或者真是老天爺垂憐,偶然的機會中讓舒嬤嬤看中我,起碼要當妓女也要當個比較有尊嚴的……”她掩帕泣不成聲地訴說這人世間的酸甜苦辣,你痛全都湧進她不堪負荷的心扉深處。“斷雲姐,別再說了,苦難已經快要過去了,等粘大哥幫你贖了身,迎娶你為妻後,你就可以重新開始新的人生了。”和斷雲一比,她有師父和師娘的疼愛,以及快樂無憂的童年歲月,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。斷雲聞言心中大慟,秋波盈盈的翦瞳淚雨潸潸,無言地搖頭。

  “為什麼搖頭?難道粘大哥後悔了?”她訝然問道。

  “不是,逸郎他……沒有一天放棄說服我,可是……即使他要幫我贖身,我……也不可能跟他走。”斷雲眉心揪得更緊,幽怨楚楚地抬起淚痕斑斑的俏顏。

  邵堇兒聽得胡裏胡塗,“為什麼不能?是不是舒嬤嬤不放人?”越想越有可能,像斷雲姐這麼容貌妍麗、氣質高雅的姑娘,可以幫“玉樓春”招攬多少想偷香竊玉的狂蜂浪蝶,舒嬤嬤又不是笨蛋,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放了她?!

  斷雲淚水稍止,收攝住紛亂的心神,哽咽道:“這倒不是。唉!這事說來話長,只怪那日我不該出門到廟裏上香,結果讓江蘇知府盧大人的公子瞧見,從此便種下了禍根。他隔日就揚言要為我贖身納我為妾,當我聽嬤嬤這麼說後真是又驚又怕,不知該如何是好,我的人與心都是屬於逸郎的,他也透露有意幫我贖身的打算,本以為從此兩人便能長相廝守,怎奈好事多磨,還好不久便又聽說知府大人極力反對兒子納我為妾、將他軟禁的消息。”

  “知府大人反對不就解決了嗎?”邵堇兒插嘴問道。

  “我本也以為如此,誰知盧公子不肯死心,聽說鎮日吵鬧不休,最後還以死相逼,堅決要納我進門不可。盧大人夫婦為了兒子的性命著想,只有勉為其難地答應,近日便會來幫我贖身。”斷雲眼圈泛紅,坐困愁城地等待花轎到來卻又無計可施。

  邵堇兒總算明白她為何總是拒絕粘大哥了,她的心所受的折磨比誰都多、都痛苦。“粘大哥他不知情嗎?”邵堇兒實在不忍心見一對有情人被拆散。

  “不,堇兒,絕對不能讓他知道,我也求嬤嬤暫時保守這個秘密,要是逸郎知道這件事,絕對會堅持帶我離開這裏,那麼我不是間接害了他嗎?俗話說民不與官鬥,對方是名四品官員,我們不過是平民百姓,要對抗他無異是以卵擊石,我不能看逸郎因為我而毀了。”她不能用這種方式來回報逸郎對她的真情。

  “斷雲姐,這事粘大哥遲早會知道的,到時你又該怎麼跟他解釋?不如你們一起逃走吧!”邵堇兒孩子氣地道。

  斷雲苦澀笑道:“就算逃得掉,那麼必將連累到嬤嬤和‘玉樓春’,而且逸郎的生意在這裏,難道要他把多年的心血全部放棄嗎?行不通的,有太多的顧忌讓我不得不認命。”

  “不如把這件事說出來,大家一起討論,或許能想出一個釜底抽薪的好辦法。”

  斷雲表情異常堅決,“我深知逸郎的個性,我寧可他在最後一刻知道。即使他將來恨我、怨我也無所謂,只要他過得好,就算我身在煉獄之中也甘之如飴。”

  邵堇兒被她話中深刻的情感所撼動了,動容道:“斷雲姐,你先不要灰心,事在人為,還沒到最後關頭,不要輕言放棄,一定還有辦法可想的。”她得想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來幫助這對有情人。

  “我何嘗想放棄希望,可是……”斷雲咬白了唇瓣,絞著手絹低喃,“可是日子一天比一天近,我的心好亂。”

  “朋友有難,我當然要拔刀相助,不要慌,給我幾天的時間,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,斷雲姐,你放寬心,這事交給我辦。”邵堇兒很有義氣地拍胸脯保證。

  斷雲秀眉不展,“堇兒,我不想拖累任何人。”

  “朋友之間還說什麼拖累,我會想出個萬無一失的好辦法幫你和粘大哥,我先回去了,說不定下次來看你時已經想到對策了。”這次下山不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多年所習的成果嗎?看來時機到了。由於太專注在思考上面,邵堇兒並沒留意到身後不遠的回廊轉角處站了個人,那人正以又妒又恨的怒容目送她淡綠色的身影步出“玉樓春”。

  又是這丫頭?!連續幾天去探滕郎的傷勢時,這姓邵的丫頭都在那裏礙手礙腳,原本還不當她是一回事,可是只要有她在,滕郎對她的態度就疏遠一些,不再有露骨的眼神、親熱的擁抱,似乎刻意和她保持距離,這現象讓她的心七上八下,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,後來漸漸發現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,難道滕郎看上那丫頭不成?不!不可能!那丫頭怎麼能和自己比呢?可是女性的直覺告訴她有問題,也許當事人還沒察覺,滕郎在面對那姓邵的丫頭時,說話的口氣,舉止都會比平常粗率、自然些,不再刻意維持多情的翩翩公子形象,那代表什麼呢?初色猛一想通,血色迅速從臉上刷下,她不敢置信自己竟會敗在一個不是對手的對手身上。

  這丫頭究竟是什麼來歷?連斷雲都跟她這麼要好難道她的希望就要破滅了嗎?初色不想一輩子過這種迎來送往的日子,她期盼尋到真心愛她的男人,而滕伊瑀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,除了外在優越的條件,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夠的財勢供養她,任她揮霍享受,她早已發誓再也不要失去想要的東西了。

  “雙兒,跟著那姑娘,查出她住在哪家客棧。”她悄聲命令伺候的丫環尾隨邵堇兒,媚瞳中釋放出不懷好意的詭譎冷光。

  *  **

  “師姐,你瘋了?!”小柱子驚怒地大叫。

  “我哪裏瘋了?助人是一件好事,我哪裏做錯了?”她一副“你才瘋了”的表情,徑自替自己倒了杯茶喝。

  小柱子氣到全身無力,“對方是個知府,可不是平常老百姓,要是被識破了就是死路一條!而這也會連累到師父、師娘,你有沒有想過這一點?”

  “廢話,所以我才說要想個萬無一失的辦法,剛才你有沒有仔細聽我說話?”話也不聽清楚就亂吼,活該要當她的師弟,一點都不穩重。

  小柱子直跳腳,“哪有什麼萬無一失的好辦法?難不成你要易容成她的模樣嫁進知府大人家去嗎?”

  “咦?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。”她怎麼沒想到呢?

  “師姐,她和我們又非親非故,你何必管這個閒事呢?你不是也答應我要回山上去;明天我們就啟程上路吧!”

  邵堇兒沉吟了半天,“不,我還不能走,斷雲姐是我的朋友,要是見死不救,我一輩子良心都會不安。”

  “哼!說穿了你還是捨不得離開這裏,不是為了那位斷雲姑娘,而是為了那男人對不對?師姐,要我怎麼說你才明白,他——不——會——真——心——對——你——的。”小柱子怏怏不快的從齒縫中進出話來,年輕的臉龐止不住妒意狂現。她的心被深深地扎痛了,眼神淒然地強顏歡笑。

  “你不必一而再,再而三地提醒我,我自己心裏很明白,不過我是真心想幫斷雲姐,不是為了滕大哥。”“滕大哥?你以前不是都叫他大色狼嗎?現在居然叫他滕大哥,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事?你又跟他見面了是不是?”小柱子醋意翻湧地抓住她的手腕,用力地搖晃她,氣紅了眼。

  “是又怎麼樣?我的事不用你管。”她被問得老羞成怒。

  他忍無可忍地一把抱住她,“我怎麼能不管?因為我喜歡你呀!從師父收我做徒弟開始,我就偷偷地喜歡你了,堇兒,我喜歡你。”

  邵堇兒嚇白了臉,倏地推開他,“你別開玩笑了,小柱子,我是你師姐,你怎麼可以喜歡我?”

  “並不是不可以,只要師父同意把你許配給我,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。”他漲紅著臉期待地瞅著她,“堇兒,把他忘了吧!我會一生一世對你好的。”

  她驚退一步,“小柱子,我喜歡你足因為你是我師弟,我……”

  “你還是愛他?”小柱子一顆火熱的心瞬間跌落萬丈深淵。

  “對不起,小柱子。”邵堇兒面帶愧色地道。

  小柱子一咬牙,臉色難看地衝出去,石破天驚的重重將門甩上。

  “小柱子!”才追到門口就不見他的人影了。

 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?她從來沒想過小柱子對自己的心意,要是能早一點明白,她就能先跟他說清楚。感情真是一種好麻煩的東西,你愛的,他卻不愛你;你不愛的,偏偏又愛你,為什麼不單純一點,她就不會這麼苦惱了。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28 AM

第七章

  邵堇兒再次踏進“玉樓春”,不過這次不是到棲雲閣,而是媚香院。

  “邵姑娘,請跟奴婢來。”丫環雙兒引著她跨進許多採花高手想一窺究竟的院落——除非付的價錢夠高,不然誰也休想踏進一步。

  “你家小姐是誰?為什麼要見我?”在這裏她只認識斷雲姐而已。

  “請邵姑娘人內不就明白了?”雙兒不敢多話,掀起珠簾請她進去,“小姐,奴婢請邵姑娘來了。”

  她真的很意外,“是你?”為什麼約她見面?

  初色一身珠光照人,手執絹扇,搖曳生姿地迎上前。

  “邵姑娘,冒昧請你來一趟,真是不好意思,雙兒,還不奉茶!”朝丫環使了個眼色,唇上飛快掠過惡毒的笑。

  接收到她的信號,雙兒一臉忐忑地退下。

  “邵姑娘請坐,今晚邀你前來不為別的,只是想親自向你道謝,謝謝你救了滕郎一命,又每天去幫他換藥,這份恩情初色永銘在心。”她已然以滕伊瑀的人自居,故意來個下馬威,以解心頭之恨。

  “初色姑娘不用跟我道謝,那是我心甘情願做的。邵堇兒總算知道她約自己見面的目的了。

  好個心甘情願,初色絕傃的臉龐蒙上殺意,她無法容忍除了自己以外,他身邊還圍繞著其他女子,而且這人還是他打從心底在意的。

  “唉,我太了解滕郎的個性,他這人就是喜新厭舊,我也是費了不少力才抓住他那顆三心兩意的心,讓他答應為我贖身,一輩子陪伴他。邵姑娘年紀太輕,當然逃不過他刻意的誘惑,這點我真的能諒解,只是這場感情遊戲你玩得起嗎?我們都是女人,所以給你個忠告,別到時吃了虧、上了當,哭著要滕郎負責。”她若有似無地綻出譏嘲的笑靨,等著她無地自容。

  邵堇兒被她諷刺得臉色雪白,“這是警告嗎?”

  “你別誤會我的意思,其實我看得出滕郎對你很特別,不過他的興趣來得快、去得也快,誰知道會維持多久?我實在不忍心眼睜睜地看你一輩子毀在他手裏,要是失了身,將來想找個好對象也難了。”她頓一下,端起剛送來的香茗,“邵姑娘,忠言逆耳,要是我剛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,就用這碗碧羅春向你致歉,你可別見怪。”

  她被初色殘酷的話語扎得全身刺痛,汩汩地流出鮮血。

  “謝謝你的忠告,不過不勞初色姑娘費心,就算將來吃了虧、上了當也與你無關,你的好意我心領了。”邵堇兒端起白底藍花的瓷碗啜了一口茶,不疾不徐地道。哼!可別以為她年輕就好欺負。

  初色灰敗的嬌容綻出陰狠的笑容,“既然如此,那就是我太多管閒事了,方才的話當我從來沒說過,雙兒,你今天泡的茶真香,手藝進步多了。”

  “多謝小姐誇獎。”小丫環微顫地垂下眼臉。

  放下瓷碗,邵堇兒起身準備告辭:“如果初色姑娘沒有其他話要說,那麼我還有事先走了。”再待下去真怕連晚膳也要吐出來了。

  她踱著不悅的腳步踏出充斥著濃烈香氣的媚香院,早知道是那女人約她她就不來了,平白無故惹來一肚子閒氣。

  “唔——”冷不防地低喘一聲,體內的氣血產生異常的竄動,身子逐漸地沸騰起來,邵堇兒呻吟地在墻邊蹲下來,不停地張口喘息,渴望將熱氣散發出來。

  好熱!究竟怎麼回事?怎麼突然間全身發熱,臉頰也燙得嚇人?

  好熱、好熱——

  她揪住胸前的衣衫,微微地拉扯前襟,露出少許白皙的肌膚,期待能消減些熱氣,不再那麼難受,可是沒有用,熱度依舊漸漸地升高,莫名的渴望讓她無法自抑地抖個不停。

  “好難過,斷雲姐,救我……”她必須去求救,這到底是什麼病?為什麼腹部好像有道烈焰爆開,燒得她好痛?

  困難地爬起來,額頭開始發汗,當噬人的酥麻感滿布全身的肌膚,邵堇兒情不自禁地發出類似啜泣的聲音,憑著神志還有些清醒,努力地辨明方向,朝棲雲閣費勁地邁去,也無心留意始終有人跟在身後看好戲。

  初色那張絕色的容貌此時卻美得令人膽寒,噙著冷傃的笑意,睇著敵人在春藥的催情下狼狽的模樣。這小丫頭不該跟她搶男人,是她自尋死路,可不要怨她心狠手辣,等她隨便和個男人茍合了,看她還有沒有臉再去見滕郎。

  她老遠地朝花叢間等待的人頷下螓首,一個眼神淫穢的男人衝出來攔住邵董兒,他沒想到有這麼好康的事,只要奪走這小姑娘的清白,就能免費受到“玉樓巷”當家花魁的熱情款待,傻瓜才會拒絕。

  “你……幹什……麼?”邵堇兒喘得更厲害了,體內不知名的燥熱讓她雙頰酡紅,呼吸越來越不順暢,完了,她一定是著了那女人的道了,就不知她下的是什麼藥,早知有今天,就該多跟師娘學點醫術,不能救人也能救自己。

  男人舔了舔嘴唇,放肆地瞅著她敞開的前襟裏嫩白的肌膚。

  “小姑娘別害怕,我是來救你的,不要緊張,哥哥我保證會很溫柔的,不要怕!”話還沒說完,他已經猴急地撲了過去,將她按倒在地上。

  “啊!”她頭腦昏亂地仰倒在地上,滿天的星鬥幻化成炙人的火炬,將殘餘的理智燒成灰燼,只想趕快解除體內的空虛和疼痛。

  男人亢奮地拉扯她的腰帶,妄想就地佔有她,連腳步聲逼近也沒聽見。

  砰!一記有力的拳頭擊向他的頭殼,打斷他侵犯的舉動。

  “畜生!”粘逸 正想上棲雲閣,就聽見花叢間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,湊近一看,當他就著月光瞥見躺在地上的女子的臉時,心臟差點停止跳動。

  “你是什麼東西,竟然敢打老子?!”男人不滿地擺出架式要和他大幹一場。

  “憑我是這姑娘的朋友,要打架是不是?我奉陪。”他非要教訓一下這下流的混蛋不可,要是自己晚一步,他不敢想象後果有多可怕。

  “我……什麼都還沒做,我……”看清眼前男人虎背熊腰的身材,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,還是保命要緊。

  粘逸 嗤哼一聲,馬上蹲下身察看她的情形,“堇兒,我是粘大哥,你有沒有哪裏受傷?堇兒。”當他扶起她,才發覺邵堇兒有點不對勁。

  她臉上異常的紅暈,以及不時的輕吟聲,身子激烈的顫抖和不正常的發燙,這意味著一件事,那就是她被人下藥了。

  迅速地抄起她,兩步並一步地向棲雲閣狂奔而去。

  “可惡!只差那麼一步就可以把她毀了。”初色忿忿不平地扼腕嘆道。

  誰想到會臨時蹦出個程咬金來,破壞她精心計劃的好事,這事要是傳到滕郎耳中,她豈不是成為頭號嫌疑犯了?可惡啊!連老天爺都跟她作對,難道她想得到幸福也錯了嗎?

  ***

  “斷雲,趕快來!”粘逸 抱著衣衫不整的邵堇兒奔進棲雲閣,緊張地大吼。

  屋內的斷雲聽見叫聲快步地開了門,愀然變色,“怎麼回事?她是……堇兒?!怎麼回事?來,先把她放在床上再說。”

  她揭開床被,讓粘逸 將人放下,可是邵堇兒滿臉紅潮地抓著他不放,身子情不自禁地倚在他懷中,讓他困窘地紅了臉。

  “斷雲,你快想想辦法,她好像被下了藥,要不是我及時發現,只怕現在已經被人污辱了。”他向心上人求救。

  斷雲細審她的症狀,憂心如焚地顰眉道:“她服下的是合歡散,這是嬤嬤用來對付一些不聽話的姑娘而命人專門配制的春藥,她怎麼會誤服了呢?這合歡散沒有解藥,惟一救她的方法就是陰陽交合,才能解去它的藥效。”

  “陰陽交合?你是說……臨時要我去找誰來救她呢?”他頭痛地叫道。

  斷雲幽幽一笑,“就是你了,逸郎,現在只有你能救她了。”她眼中沒有妒意,只有真摯的懇求。

  “斷雲!”他怒斥一聲,惱火地吼道: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要求我什麼?要是我真的救了她,那你該怎麼辦?”他就必須負起責任娶邵堇兒為妻,那對他最愛的女子是多麼不公平的事。

  “我不在乎,堇兒是我的朋友,我不忍心見死不救,你沒見到她受盡折磨的樣子嗎?我求你救救她好嗎?”堇兒是個好姑娘,若她能得到逸郎的真心對待,如此一來她就能放心地嫁進盧家。

  蜷縮在榻上的邵堇兒痛苦地呻吟,雙手無意識的撕扯衣裳,“好熱……熱……。”她扭動著身子低喃道。

  粘逸 瞅著深愛的女子,再睇一眼床上的人,他不是好色之徒,要他對一個只把她當成妹妹的姑娘做出那種事,他真的辦不到。

  “不!我做不到,斷雲,你別逼我,我去找大夫來幫她看看。”他逃難似的衝了出去。

  “逸郎。”斷雲也亂了方寸,只得回身用言語安撫床上的人,“堇兒,你再忍耐一會兒,我會想出辦法救你的。”

  邵堇兒疼痛地蠕動身子,褪盡了衣衫仍然無法使熱度降低,好熱,誰來救救她?*  **

  小柱子怒不可遏地直奔滕伊瑀的廂房,一進門就吼道:“把我師姐交出來,我知道她一定又來找你了,趕快叫她出來。”才吃過晚膳就不見她的影子,除了來這裏外,她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了。

  “噢,原來是你。”滕伊瑀漫不經心地瞟他一眼,動了動手和腳,嗯,傷口全都復原了,可以不必再整天躺在床上了。

  那閒散的態度惹毛了小柱子,“我師姐在哪裏?”

  “你有把她寄放在我這裏嗎?”堇兒不見了?!白天她來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,怎麼會忽然失蹤了?

  逐電不想他們起衝突,忙道:“邵姑娘傍晚時就離開了,真的沒有在這裏。”

  “真的嗎?那她會跑到哪裏去了?”小柱子隨即招呼也不打又衝了出去。

  滕伊瑀斂眉沉吟半晌,隨意抓了件銀灰色外袍套上。

  “我上‘玉樓春’去,你就留在這裏等我,要是見到堇兒,叫她別再到處亂跑。”或許她會在斷雲那裏,無法平息心中突如其來的躁鬱感,令他只想盡快找到她的人。

  “是的,三少爺。”逐電很開心主子表現出的急切,他是真的關心邵姑娘。

  像後頭有什麼力量在鞭策著他似的,滕伊瑀馬不停蹄地趕往目的地,“玉樓春”的老鴇舒嬤嬤一見到他,連忙丟下其他的客人,扭著臀部,喜上眉梢地上前迎接。

  “滕大爺,您總算來了,嬤嬤我……”

  沒空聽她說一些裝腔作勢的漂亮話,滕伊瑀急急地接腔道:“我有事要見斷雲,不用招呼我了,我認得路。”他將一張五百兩銀票塞給她,無視舒嬤嬤錯愕的臉,心神不寧地移往棲雲閣。

  才穿過回廊,滕伊瑀就見好友形色匆匆地行來,不禁出聲喚道:“粘兄,發生什麼事了?”

  像是見到了救星,粘逸 緊緊地扣住他的手腕;邊喘邊道:“遇見你真是太好了!還不是堇兒出了事,我正打算出去找大夫。”可是只怕大夫也未必救得了人。

  “她怎麼了?”血液在一瞬間凍結了,心臟也嚴重地收縮。

  粘逸 深吸口氣,用沉重卻清晰的口吻道:“她不知怎麼搞的,誤服了合歡散,現在正在體內發作,斷雲說‘玉樓春’裏沒有解藥,要救她只有……”他沒再說下去,相信滕伊瑀已很明了是什麼辦法了。

  合歡散?怎麼會誤服那種東西呢?

  滕伊瑀的眉頭蹙得更深,與好友並肩快步地踏人一座雅致的樓宇,才推開門就驚動了在屋裏焦急等侯的斷雲。

  “逸郎,大夫請來了嗎?咦?滕大爺?”越過粘逸 的肩膀,她才瞧見還有另一個人在,“滕大爺,堇兒她……”

  “我都知道了,這裏就交給我來吧!”將遲疑不去的兩人送出門外,滕伊瑀落下門閂,這才旋身進入內室;來到層層紗帷掩蓋的榻前,幔後傳出瀕臨粉碎邊緣的嬌弱呻吟和輕泣聲。

  “堇兒。”他倉促間抬起手將床帷撥開,在燭火的映照下,榻上一絲不掛的人兒呈現出瑰麗旖旎的影像,讓他倒抽一口氣。

  烏黑的青絲因淚水沾黏在邵堇兒紅艷的頰邊,發白顫抖的唇瓣不時吐出吟哦,氤氳迷蒙的眸子微睜,渴切地朝來人伸出求援的手,攝人魂魄的身子因體內爆發出的需要而疼痛地弓起。

  “救我,我好熱……”體內的火焰彌漫起腥紅的薄霧,邵堇兒看不清對方是誰,只想向某人求救,結束這場痛苦。

  滕伊瑀終於從驚傃中回過神來,從沒想過在一張清秀的臉蛋下,卻是具令男人屏息的火辣身段,憶起它從未有人碰觸過,男性的獨佔欲油然而生。

  “我知道,噓,沒事的。”

  脫去長靴、卸下外袍,他重新掩上床帷,將她嬌弱的身軀擁入懷,在耳畔撫慰地輕喃,暫時阻止熱度的擴散,但滕伊瑀體內的欲望卻像野火燎原般燃起熊熊的火焰。

  “嗯……”邵堇兒覺得舒服了些,但身子仍不由自主地抵向擁住她的軀體,無法克制地扭動磨蹭,像要乞求著什麼。

  他想要她,比過去所擁有的任何一個女人還想,這個想法震懾住了滕伊瑀,在掀開床帷那一剎那,倣佛中了蠱般,沒有女人光只讓他看一眼就點燃他的欲望。

  滕伊瑀低吼一聲封住她微啟的小嘴,狂野、老練的熱吻,引爆所有的欲望,掠奪她純潔無瑕的身與心;邵堇兒綻出似痛苦似歡愉的喟嘆。

  他為了方便脫去衣物,稍稍離開她,馬上引來她微弱的抗議聲。

  “不!”她無助的雙手緊攀住他的頸項不願離去,只想永遠依附著他。

  滕伊瑀只好任她抱著,用灼熱的雙唇深深地吻住她,雙手以最快的速度脫去阻隔兩人的障礙和束縛……

  纏綿一宿,滕伊瑀這才筋疲力竭地擁著暈厥過去的人兒翻身躺下,漸漸恢復思考的能力,懊喪地想起自己竟全然地投入方才那場歡愛當中。

  過去不論身邊的床伴多妖嬈美傃、多世間少有,他都能在瘋狂的歡愛當中保有一半的清醒,因為他習慣在床笫間掌控一切,可是剛才的情形卻使他暗暗心驚,自己根本已經進入一個香傃狂野的幻境中,陶醉在兩人水乳交融的欲海裏,簡直像個初嘗禁果的毛頭小子。

  他抑鬱地坐起,煩躁地抓著頭發。不會吧!難道他真對她動了情?現在又佔了她的清白,下一步不就是拜堂成親,然後將往後數十年的自由葬送在她手上?

  天哪!他得好好地想想,並不是想逃避責任,而是他還沒做好成親的心理準備,該死!早該在碰她之前就想妥才對,而不是留待事後再煩惱。

  ***

  倣佛做了一場春夢,邵堇兒幽然醒轉,卻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張陌生的床榻上,疑惑地坐起身,低下頭駭然地注意到自己竟裸裎著身子!她驚詫地將被褥擋在胸前,她怎麼身上一件衣裳也沒有?當她瞥見折疊在床尾的衣物,連忙往身上套,頭腦渾噩地跳下床。

  “咦?這不是斷雲姐的房間嗎?我怎麼會在這裏?”她認出屋中的擺設,六神無主的魂魄終於一一歸位了。

  她回想起最後的記憶,當時她人很不舒服,全身都在發燒,痛苦得快要死掉了,心中直想趕快到棲雲閣求救,看來是斷雲姐救了她,所以自己才會在她床上。邵堇兒安心地吁口氣,可是又好像不止她,似乎還有別人,而且還發生了什麼事,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。

  左思右想都沒結論,邵堇兒聳了聳肩,著好衣裳正欲開門出去,突然聽見門外有人聲,而且是兩人的對話聲時,她不禁下意識地留心傾聽,不料越往下聽越不能令她置信,血色急速地白臉上抽走,整個人僵硬成一座化石。

  “滕大爺,你對堇兒可想到要如何安排了嗎?”

  那是斷雲姐的聲音,她為何這樣問呢?她不解地暗忖。

  “你認為我該為了昨夜發生的事娶她?”滕伊瑀微帶諷刺地笑問。

  是他?他怎麼也在這裏?而且他們的對話讓她聽了莫名其妙,斷雲姐為何認為滕大哥該娶她呢?接下來的話猶如一道悶雷鞭打在她身上。

  “雖然堇兒是因為誤服了合歡散,被迫必須和男子發生關係方能解去它的藥力,你既肯挺身相救,難道不願負起責任娶她嗎?要是堇兒醒過來知道這件事,她會受到多大的打擊。

  什麼?!邵堇兒瞠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事。

  不!怎麼會這樣呢?這不是真的!

  “就為了救人,要我娶一個我不要的女人為妻,早知如此,我就不必自告奮勇了。”他的口氣也同樣惡劣到極點。

  “你居然說出這種話,要是早知道這樣,我寧可讓逸郎去救堇兒,起碼他會願意照顧她一生一世。”

  邵堇兒聽不下去了,猝然地倒退幾步,衝到床前將被褥掀開,榻上斑斑的落紅證明了剛才他們所言不虛。原來她之所以會全身發熱是因為誤服了合歡散,藥效在陣內發作的緣故。淚水無聲無息地淌下,不是為了失去清白之軀,而是為了滕伊踽殘酷無情的話語。不能怪他,要怪只能怪自己糊塗,才會不小心被人下了藥,不能怪他不願負起責任,他是為了救她,才犧牲自己幫她解毒,憑什麼逼他娶自己呢?自己不過是他不要的女人罷了。不能哭,她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和憐憫。他們很快就會進來,絕不能紅腫著雙眼,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。她取出手絹擰溼,覆蓋在眼皮上讓淚水凝結,擦拭去一臉的哀傷,對鏡佯裝出愉快的表情,努力扮演無知的角色。

  從鏡子的反射中,覷見斷雲和滕伊瑀兩人神色凝重地行來,一顆心咚咚得跳地好快,回眸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靨。

  “斷雲姐,昨晚一定是你救了我對不對?還好有你在,不然我一定會死掉的,謝謝你。”她不著痕跡地躲開滕伊瑀炙人的凝視,只看著斷雲一人。

  斷雲歉疚萬分地道:“堇兒,其實……”

  邵堇兒小嘴喋喋不休地叨念著,就是不想讓斷雲開口。

  “昨晚突然生了一場怪病,想必把斷雲姐嚇了一跳吧!還好我已經沒事了,你不用擔心,佔了一整晚的床,沒讓你好好睡一覺,真是對不起啊!完了,昨晚一夜都沒回客棧,小柱子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樣子,我得趕快回去了。”

  “堇兒,你現在感覺怎麼樣?”昨晚在那種紊亂的情況下,必定什麼也沒搞清楚,斷雲覺得有義務向她說明。

  邵堇兒像孩子似的轉個圈,臉上堆滿笑意,道:“我已經好多了,咦?滕大哥,你的傷全都好了?又可以四處獵傃風流了,真是恭喜你,我要趕緊回去了,小柱子準只要嘮叨個沒完了,我走了。”

  她真怕自己會當場慟哭,一鼓作氣地奔出門,這才放縱眼淚滂沱,如瀑布般宜洩直下,夾著哽咽的嗚咽聲,遠遠地逃離了“玉樓春”。

  他根本不要她,救她只是因為剛好碰上,在無法見死不救的狀況下,才奪走她的貞潔。是自己莽撞才著了人家的道,只能說她運氣不好,不能用這理由要挾他負責,他已經表明得夠清楚了,不要再癡心妄想了.

  只是一顆千瘡百孔的心仍為他的話疼痛不已,痛得快不能呼吸——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29 AM

第八章

  愁眉深鎖地趴在窗臺前,邵堇兒整天都不發一語,只是毫無焦距地對著天空發呆,腦袋裏一片空白。

  “師姐,來吃點東西吧!你一天都不吃不喝,打算成仙嗎?”

  小柱子總是不太相信昨晚她真的只是單純去“玉樓春”找斷雲姑娘,兩人一聊忘了時間,索性留在棲雲閣過夜的理由。

  “我吃不下,你先放著,餓了我自然會吃。”她仍背對著他,疲憊地回答。

  兩人相處這麼多年,從沒見過她意志如此消沉,過去那個始終笑口常開、天真活潑的邵堇兒似乎在一夜之間消失了,他看得出其中另有隱情。

  “師姐,雖然我們只能當師姐弟,可是我還是很關心你,要是你心裏有什麼不痛快,希望你能告訴我,讓我幫你分憂,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裏,我實在不喜歡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。”

  邵堇兒不禁動容,感激地回以微笑。

  “小柱子,謝謝你,我真的沒事,可能是有點想家了,所以心情不太好。”

  “那我們馬上動身回去,如果師父要處罰我們,你那一份就算我的,讓我代你受罰。”他以為她是怕被師父責罰。

  “誰要你代替?其實師父最疼我了,他才捨不得處罰我,所以我根本不擔心!只要等斷雲姐的事一辦完,我們就出發上路,這次是真的,我可以對天發誓,絕不會再借故拖延。”

  小柱子仍有些妒意,“你真的捨得離開你的滕大哥了?”

  她聽了暗自咬牙,強笑道:“那是當然,我現在已經看開了,不該是我的強求也沒用,反正我只是在單相思而已,時間久了就會把他忘了。在我心目中,師父、師娘還有你比他來得更重要。”這世界上還有更值得珍惜的東西,何必為了一段不可能的感情執迷不悟。

  小柱子喜出望外,“你終於想通了,可不能再食言而肥了喔!”

  “知道了,言歸正傳,我要你打聽的事怎麼樣了?”

  “我辦事你放心,那位知府大人的公子叫盧文魁,是盧大人的獨生子,從小錦衣玉食、嬌生慣養,卻是個文不能寫、武不能打的大草包,聽說人是又傻又蠢,再有勢力也沒有一位姑娘肯嫁給他,所以盧大人夫妻很為此事煩惱。原本他們很反對兒子納青樓女子為妾,可是盧文魁每天大吵大鬧,將他軟禁起來他又尋死尋活的,為了怕他做傻事,也為了盧家的香火,他們只好點頭同意了。

  邵堇兒雙手背在腰後,踱著方步沉吟道:“又傻又蠢?要斷雲姐嫁給這樣的人真是太委屈了,嗯,我得想個好法子讓他知難而退才行。”

  “師姐,你不會真要代替她嫁過去吧?”小柱子驚疑不定地問。

  她白他一眼,“那是下下策,萬不得已我不會那麼做的,你不要在這裏擾亂我,讓我一個人獨自想想。”

  “你真的行嗎?俗話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,我看我們一起想比較好,啊……”話才說到一半,他已經被一腳踹出門外。總算恢復正常了,這樣才是本來的她,只要能讓她恢復笑顏,就算被打、被踹也無所謂,小柱子開心地想著。

  ***

  天香酒樓二樓雅座

  “得即高歌失即休,多愁多恨亦悠悠;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來明日愁,呃!”滕伊瑀打了個酒嗝,略顯出醉意來。

  逐電在一旁幹著急,“三少爺,您就少喝一點,看看您都喝醉了。”

  “我清醒得很,哪裏有醉?你少 嗦,不然我就把你趕回家去,倒酒!”他才沒有醉,誰敢說他醉了?他滕伊瑀的酒量豈是這區區幾壺酒便能灌醉的?未免太小看他的能耐了。

  見主子分明在借酒澆愁,偏偏又阻止不了,逐電只好轉向第三者求助,向粘逸 拱了拱手,懇求他說說話。

  粘逸 搖頭苦笑,“滕兄,要是你真覺得對不起堇兒,何不跟她當面說清楚?你年紀也不小了,況且滕夫人不是也希望你能早日定下心來,要是你對堇兒真有情,就不要錯過這段姻緣。”

  “誰說我喝酒是為了她?我又有什麼好對不起她的?”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個懦夫,賭氣道,“我喝酒是因為我高興,不是為了任何人。”

  “好,我相信就是了,火氣何必這麼大呢?像堇兒這樣的姑娘滿街都是,你滕三少爺隨便撈就有一把,不需要去在意,我們就當作那天晚上什麼也沒發生,統統把它忘得一幹二凈,來!幹杯。”他的用意就是要激出好友的罪惡感,讓他能正視自己內心的聲音。

  滕伊瑀俊眸一瞪,悶悶地又埋頭喝起酒。

  他是能假裝忘掉,可是他的心、他的唇和他的身體忘不掉,那銷魂的滋味像毒液般侵入他的骨髓和五臟六腑內,無時無刻地牽動著他的記憶。每一思及,他體內蠢蠢欲動的欲望就跟著張揚勃發,就算抱其他的女人也無法滿足,他真的快瘋掉了。

  粘逸 嘆口氣,語重心長道:“我們可以假裝沒這回事,可是堇兒呢?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已非清白之身,等將來嫁了人,要她如何向夫家交代,這豈不是毀了她一生的幸福了?”

  聞言滕伊瑀身軀一震,豐神俊朗的面孔倏然沉黑了半邊。

  不錯!她終究還是要嫁人,想到有別的男人能夜夜愛撫那具曼妙豐盈的胴體,滕伊瑀就恨不得殺了對方,該死!他絕不準除了他之外的男人碰她。

  見他有了激烈的反應,粘逸暈就按照斷雲的指示,有意無意地試探。

  “我想堇兒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姑娘,我們老實地跟她說,獲得她的諒解,那麼就不需要再覺得內疚,相信將來會有個男人真心地愛她,不會計較她是否為處子之身……”粘逸 了解好友重視自由勝於一切,不願輕易地放棄逍遙的日子,就連他們這些旁觀者都看得出來他對邵堇兒的感覺,為何他就是不肯坦然地面對它?

  “夠了,我又沒說不負責任。”他不會讓別的男人有機可乘。

  “哦,那麼你是願意娶她了?”總算開竅了。

  滕伊瑀做了最大的讓步,“我會買座宅子安頓她,照顧她一輩子,除了名分之外,要什麼我都會給,絕不會虧待她。”

  “你——難道連個妾室的名分你都吝於給她嗎?”粘逸 氣紅了臉,現在才知道這個肝膽相照的好友竟是如此不可理喻、冥頑不靈。

  “騰家的子孫只能娶妻不能納妾,這是我娘訂下的規矩。”他的口氣也好不到哪裏去,仍是一味堅持己見。

  粘逸 恨不得一拳揍醒他,吼道:“那麼她算什麼?你專屬的妓女嗎?”

  滕伊瑀也大吼起來:“她不是!”

  “不是?既不是妻也不是妾,不是妓女是什麼?”嗓門越來越大。

  逐電被兩人互吼的情形嚇壞了,“三少爺,粘大爺,你們冷靜一點,有話慢慢說,不要傷了彼此的和氣。”

  滕伊瑀風度全失地怒瞪他,“你幹嗎這麼關心她?你已經有斷雲了,難道你也看上堇兒了?我警告你,她是我的女人,你要敢碰她一下,別怪我不顧多年的感情和你割袍斷義,永世不再往來。”

  “我把堇兒當妹妹一樣,你想到哪裏去了。”粘逸 啞然失笑道。

  醋意這麼濃,分明已經愛上人家了,還死鴨子嘴硬,老是數落自己雙胞胎兄長有多好強,愛面子,心裏愛得要死,嘴巴硬是不肯承認。依他看來,他們兩兄弟是半斤八兩,果然是雙胞胎。

  滕伊瑀像洩了氣的皮球又跌坐回椅子上,猛灌了兩大杯酒,懊惱地抹了把臉。

  “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討論這件事了?我現在頭快痛死了,你就放我一馬吧!”

  是不是老天爺要懲罰他玩弄太多人的感情,這才會先讓他被個瘋丫頭惡整,又莫名其妙對她產生微妙的感情,接著有了肌膚之親後,卻讓他活像個從未抱過女人的小夥子,貪戀上她美好的身體,他這常年在脂粉堆中打滾的獵傃高手竟栽在一個小姑娘手上,傳出去真是丟臉呀!

  粘逸 好心地暫時放過他,“不談就不談,不過有件事非查清楚不可。堇兒那晚到‘玉樓春’,平白無故怎麼會誤服合歡散?那種東西可不是隨便拿得到的,除非有人故意陷害她。”

  他渾沌的心霍然有所警覺,眸底精光一閃。

  “我大概猜到是誰幹的好事了,這筆賬我會找她算清楚。”

  “你知道就好,那我就不多說了。”女人一旦發狠,比毒蛇猛獸還可怕。

  滕伊瑀冷笑,不經心地往樓下一瞟,斜瞅見某個熟悉的背影。

  “逐電,付賬。”叮囑一聲,身形搖晃地步下臺階。

  “滕兄,你要上哪兒去?”粘逸 亦步亦趨道。

  逐電忙掏出銀兩丟給夥計,“哪,酒錢在這裏,三少爺,等等我。”

  ***

  易容成老婆婆的邵堇兒拄著拐杖在大街上閒逛,手中拿著殺價買來的玉簪子,打算回去巴結師娘,萬一師父要責罰自己時,也好有人幫她說話,總之是有備無患,只要是師娘說的話師父鐵定會聽的。

  “邵婆婆、邵婆婆。”滕伊瑀在後面努力地追趕過來,一面大聲叫喚,以為對方年紀大,耳朵不靈光才沒聽見。

  只有一支玉簪子可能還不夠,再買點東西送師父好了,免得說她厚此薄彼,為了以防萬一,去買師父最喜歡喝的茶葉回去孝敬他老人家,這樣他就沒話說了。

  “邵婆婆!”

  她驚跳一下,“啊!”待看清叫她的人,她整個人都呆住了。

  “對不起,邵婆婆,晚輩叫了好幾聲您都沒聽見,沒嚇到您吧?”滕伊瑀又端起一張讓人不忍生氣的笑臉,關懷備至地問。

  原以為不會再見到他,老天爺竟又安排讓他們在街上巧遇,這世界還真小。

  邵堇兒眸底浮起淚光,不過只是一瞬間,她想起此刻扮演的角色,立刻不假辭色地抄起拐杖往他頭上敲去,裝著老態龍鐘的嗓音吼道:“你這個臭小子還敢叫我?我孫女兒哪裏不好,居然還敢退婚,要不是堇兒替你說情,我老太婆準跟你沒完沒了,哼!”

  後面趕來的粘逸 納悶地問道:“滕兄,你認識這位老人家?”

  “這位邵婆婆就是堇兒的祖母。婆婆,上回的事的確是晚輩的不對,我在此向您道歉,堇兒她……這兩天還好嗎?你們打算何時離開江南?”

  邵堇兒鼻酸眼熱,喉頭一緊,哽聲道:“你那麼急著趕我們走啊!你盡管放心好了,我們堇兒不會死纏著男人不放,算我們邵家高攀不了你,從現在起大家分道揚鑣,各走各的。”

  “晚輩不是這個意思,婆婆,我只是想再見堇兒一面,你們住在哪裏?”

  她的心驀然怦然疾跳,卻又強自按回原位。

  “再見她幹什麼?相見不如不見,既然你對她無意,見了面又如何?小子,婆婆我不會跟你計較過去的事,也不會再讓你見堇兒,我們這幾天就會離開,大家就當作從沒認識過好了。”

  聽這婆婆的口氣很硬,粘逸 也開口幫好友求情。

  “婆婆,我們真的有要緊事要找堇兒,求您行行好,告訴我們她在哪裏好嗎?”

  邵堇兒咬住牙齦不肯讓步,怕自己再次被他說服。“還有什麼好說的?你又不是要娶我家的孫女,我幹嗎讓你們見面?況且她也不想見你,你還是走吧!”

  是呀!人家都這麼說了,他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,何必在這裏看人臉色?可是他就是想再見她一面,好確定自己的心意。

  “堇兒她會見我的,婆婆,算晚輩求您好嗎?”滕伊瑀低聲下氣地懇求。

  邵堇兒發出一聲冷嗤,“你怎麼能確定她會見你?小子,像你這風流不定性的男人,說什麼我也不會把堇兒交給你,上回是婆婆我眼睛瞎了,現在說什麼也不會再讓你靠近我的寶貝孫女一步。”

  滕伊瑀面有難色,放低姿態道:“婆婆,晚輩真的有非見她不可的理由,請您成全。”

  “難不成你改變主意,想娶堇兒了?”她屏息地問。

  他直覺地道:“不是!”

  “那你還見她幹什麼?!”邵堇兒呀!事到如今,你還期待什麼?難道只等他說一聲對不起嗎?“小子,我孫女和你之間再無瓜葛,而且婆婆我已經決定將堇兒許配給她的師弟小柱子,很快她就要嫁人了。”

  滕伊瑀臉色丕變,怒喊:“不行!我不答應,她不可以嫁給別人。”

  邵堇兒寒著臉,“你憑什麼不答應?她想嫁給誰還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。”“婆婆,堇兒答應了嗎?她親口同意您的安排了嗎?”滕伊瑀的胸口湧起一股異樣且陌生的抽痛感和酸味,她就要嫁給另一個男人了,怎麼可以?他什麼話都還沒跟她說,她居然就要屬於別的男人所有了。

  “那是當然,堇兒是個孝順聽話的好孩子,一定會接受這個安排,而且人家小柱子對她又專情,更不會見異思遷,將來肯定是個好丈夫,嫁給他婆婆也安心多了。”她可不敢猜想他難看的臉色是吃醋的表現。

  滕伊瑀嫉妒到幾欲發狂,“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夥子有什麼好值得稱讚的?他什麼都沒有,如何帶給她幸福?”  

  “他是沒錢沒勢,可是他有一顆真心,那比什麼都來得珍貴,你有嗎?”邵堇兒譏誚地反問道。

  滕伊瑀臉色發青,默不作聲。

  粘逸 忍不住插嘴道:“婆婆,就算您決定把堇兒許配給別人,晚輩還是希望您讓他們單獨見一面,把該說的話解釋清楚,免得將來有所遺憾。”

  “沒什麼好說的,你這小子要女人還怕沒有嗎?不要再來纏著我孫女了。”惟今之計只好用激將法了。

  他果然一下子就中計了,臉上刮起狂暴的颶風,這對雙胞胎兄弟怒火發作的前兆如出一轍!惟一不同的是能讓滕伊瑀放棄維持大情人的絕佳表率,這還是打出娘胎頭一遭。

  “很好,她要嫁就去嫁吧!我要是出面阻止就是小狗。”發下毒誓,滕伊瑀氣得全身抽痛,扭身就往回走,決定再回酒樓灌上幾壇酒,這次非要醉個三天三夜不要醒來。

  “滕兄!”粘逸 出聲叫道:“婆婆,您……”

  她斷然地道:“叫祖奶奶也沒用,我不會讓他們再見面了。”

  “唉!”嘆了口氣,粘逸 忙著去追人了。

  邵堇兒淚水盈眶地瞅著他們消失在街角,她演戲演得好累喔!

  “師姐。”一直躲在旁邊看的小柱子叫住她。“你都聽到了?對不起,剛才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,只好利用你。”她歉疚一笑。

  小柱子不以為意地笑笑,“沒關係,可是這樣真的好嗎?為什麼不和他當面談談,也許會有轉機也不一定。”下山走了這麼一趟,似乎連他也比以前成熟許多。

  “你怎麼突然幫他說話了?”她訝然笑問。

  小柱子斜瞟向街的那一頭,“我看得出來他很在意你,不然何必阻止你嫁給別人?如果師姐真的那麼喜歡他,何不再給他一次機會?”

  她搖搖頭,笑得淒愴,“我已經決定了,什麼都別再

  說了。”就算回頭也注定以傷心做收尾,再回頭已無意義了。

  ***

  無言獨上西樓,月如鉤。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。剪不斷,理還亂,是離愁,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。

  一曲彈畢,斷雲已淚盈於睫、滿心酸楚,整個人籠罩在憂傷的淒迷中,心亂如麻,不勝愁苦之際,突然瞥見門口佇立了一道人影。

  “逸郎?你什麼時候來的?”她綻出柔情萬縷的笑意起身相迎。

  他卻是兩眼燃火地直直瞅著她,那神情就像頭發怒的獅子。

  “為什麼不告訴我?斷雲,為什麼?!”他聲音嘶啞的朝霍地白了臉的心上人咆哮。

  斷雲面如死灰地震退一步,訥訥問道:“你……都知道了?是嬤嬤!告訴你的?”他終究還是知道了。

  “盧大人的公子即將迎娶名妓斷雲姑娘的消息,早已傳遍街頭巷尾了,而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。斷雲,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?”粘逸 抓住她的肩頭,使勁地搖晃,聲嘶力竭地吼道。

  她的心在剎那間碎了一地,“逸郎,原諒我,我……完全是為了你好。”

  “為了我好?我最心愛的女人就要嫁給別人了,這叫為了我好?我不準,誰也休想把你從我手中搶走,即使要我跟全天下的人作對,我也不會放開你,你聽清楚了沒有?”他把她接得好緊,生怕一松手她就會像鳥兒般從手中飛走了。

  斷雲哭得柔腸寸斷,瑩瑩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,盡數揉在他的胸襟上。

  “逸郎、逸郎,我也不想離開你,我也想跟你白頭到老,山無陵,江水為竭,冬雷震震,夏雨雪,天地合,乃敢與君絕。可是,世事並不能全然在我們掌握之中,我不想為了我牽連到無辜的人。”

  “那麼你就捨得放棄我們曾有過的山盟海誓?”他急怒攻心地喝問。

  她的淚無止盡地滑下玉頰,“捨不得又如何?知府女人昨天已經來下過聘了,三天後花轎會準時上門,到時要是新娘子不見了,‘玉樓春’便是頭一個遭殃,我不能光為自己著想。”

  “我去跟嬤嬤談,盧家付多少聘金,我比他多一倍,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嫁給別人。”他心意已決地就要到前面找舒嬤嬤談判。

  斷雲失聲驚叫:“不,逸郎,沒有用的,你就是付再多的銀子也沒有用。他是官,我們是民,要是惹惱了他們,恐怕連你都不會放過。”

  “我不怕,我可以什麼都不要,這輩子只要你一個就夠了。”

  他那無比深情的凝眸讓斷雲又是感動又是悲痛,想自己一生愁苦,從沒人如此真心真意地對她,好不容易找到了今生的摯愛,卻又將被活活地拆散,莫非她這輩子就必須像具行屍走肉般過下去嗎?

  “逸郎,有你這句話我已經很滿足了。”她柔情似水地偎在他胸前,品嘗這最後一刻相處的時光。

  粘逸 心中大慟,“不!不夠!永遠都不夠,我們還要一起攜手到老,到死都不分開,失去你,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?”

  “不要這麼說。”她纖指輕堵住他的嘴,強抑住滿腔的酸澀,“大丈夫何患無妻,你又何苦為了斷雲這微不足道的青樓女子說出這種話,那豈不是存心折煞我了嗎?逸郎,你還是忘了我吧!”

  他眼眶閃爍著淚光,“你要我如何忘記我們之間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?斷雲,我只是個平凡的男人不是神,所以我決定放手一搏,要我眼睜睜看自己的女人嫁給別人,我辦不到。”

  “逸郎!”

  “不要再勸我了,我只想問你一句話,不論生與死,你都願意跟著我嗎?”粘逸 眼神堅定地瞅著她。

  斷雲淚眼模糊地笑看他豪邁英氣的臉龐,“我願意、我願意,即使上窮碧落下黃泉,我都願意永遠跟著你。”

  “斷雲……”他俯下頭封住那微抖的紅唇,心醉神馳地吻住她。

  “啪……”赫然間響起一串清脆的掌聲,使他們猝地分開來。

  “好感人呀!連我聽了都忍不住快哭出來了。”是個尖嫩清揚的女子嗓音。

  兩人異口同聲叫道:“堇兒?!”

  斷雲微赧著粉臉,開心地嗔罵道:“堇兒,你在哪裏,還不快點進來?真是頑皮,居然躲在外頭偷看。”

  邵堇兒仍是只聞其聲,不見其人,笑呵呵道:“人家不好意思打擾你們談情說愛嘛!粘大哥,你真的那麼愛斷雲姐,為了她就是傾家蕩產,眼睛也不會眨一下?”

  “不錯,錢沒有了可以再賺,失去了斷雲,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她了。”他一臉無怨無悔地和斷雲四目盈盈相望,眼中容不下第三者。

  “好,我最欣賞的就是像粘大哥這樣感情專一的男人,這個忙我幫定了。”邵堇兒口氣恁是不小,簡潔有力地允諾。

  粘逸 大喜過望,“你要怎麼幫?”

  “我現在要進去了,記住不要太驚訝,要是嚇死了我可是不償命的。”她促狹地取笑道。

  在兩人還沒想通她話中的含意時,房門被人推開來,一位擁有和斷雲一模一樣臉孔的女子跨進屋來,只不過身上少了份貞靜的氣質,但光憑臉蛋實在很難讓人分辨出來,莫怪乎粘逸 和斷雲登時都愣住了。

  “你……怎麼會這樣?”要不是聽聲音知道她是誰,還真會給她騙去了。

  斷雲也受到極大的震撼,“堇兒,真的是你嗎?你……”

  “你們覺得我和斷雲姐像不像一對雙胞胎姐妹?”看他們驚訝的表情,就可以證明自己的易容術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,她終於可以出師了。

  “好像,連我自己看都覺得像極了,堇兒,這是……”她緩緩地撫摸邵堇兒的臉,那觸感就像真人的皮膚,完全看不出異狀。

  邵堇兒露齒一笑,抬手從下巴將面具揭下,“嚇到你們了吧!只要有這張人皮面具,要我易容成任何人都沒問題。如果連你們都會被騙倒,那個盧文魁更不用說了,絕對看不出我是假的。”

  “堇兒,你打算怎麼做?”斷雲心中生起一絲希望。

  “很簡單,我希望斷雲姐能以你的名義約盧文魁到棲雲閣一敘,相信他不會拒絕的,等他來之後就看我的了。”邵堇兒信心滿滿地道。

  斷雲仍存餘慮,“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?”

  “那還用說,對我有點信心好嗎?。明晚我就在這裏等他來,過了明晚,他絕對會主動退婚,不敢再肖想娶你了。”

  粘逸 瞧她說得那麼有自信,轉憂為喜,“真的嗎?堇兒,那一切就拜托你了,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嗎?”“不用了,我一個人就應付得了。”她委婉地拒絕。

  斷雲親切地拉著她的手,“堇兒,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,能夠認識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福氣之一。”

  “只要你和粘大哥一輩子恩恩愛愛在一起,我就很開心了。”看著他們幸福的模樣,她也能從中得到滿足。

  粘逸 心思一動,“堇兒,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,請你務必答應。”

  倣佛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麼,邵堇兒笑臉也不見了。

  “除了見他之外,其餘的事我都能答應。”她的語氣異常正經。

  “逸郎,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,我有事和堇兒談。”斷雲有意先將粘逸 遣開,畢竟她們要談的是極度隱私的事。他會意過來,起身退出房外。

  斷雲有些難以啟齒地道:“堇兒,其實,首先我要向你解釋那天晚上發生的事,當時你之所以會覺得發熱頭昏是因為……”

  “我誤服了合歡散,這事我已經知道了,也明白當晚發生了什麼事,斷雲姐不必再跟我解釋,也不必覺得愧疚,我沒有怪你的意思。”

  斷雲一臉詫異,”原來你都知道了,那麼你打算就這麼離開了?”

  “當然,我下山這麼久也該回家了,如果沒有意外的話,我們後天就會離開江南,以後大概沒機會再見面,我會想你的。”邵堇兒暗暗藏住心中的失落感,知道自己這輩子永遠會記得在江南這段時間認識的朋友。

  斷雲局促道:“你真的打算嫁給你師弟?”這消息是從粘逸 口中得知。

  “嫁給小柱子?喔,對,婆婆認為他是個不錯的對象,會一輩子對我好,又對我百依百順,還有什麼好苛求的,我想嫁給他也不錯。”那欲哭無淚的表情讓她看起來像個易碎的陶瓷娃娃。

  “堇兒,我看得出滕大爺對你並非無情,他只是需要時間調整自己的心態,你不要急著走,我相信他很快就會想通了。”

  邵堇兒這一笑連眼淚都掉下來了,“你再別安慰我了,那天早上我聽到你們的談話,他說他不會娶一個他不要的女人,話都說白了,我幹嗎還要自欺欺人呢?斷雲姐,請你轉告他,我不需要他負責,也不想再見到他,就當作我們彼此都不曾認識過吧!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斷雲還是想試圖補救。

  “要是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,當初我就不該故意使詐害他,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,又在茶中放瀉藥讓他大病一場,我應該躲得遠遠的,他會討厭我也是正常的,這是我的報應。”賠了身子也失去了心,邵堇兒只能用嘲弄的口吻來消遣自己。

  斷雲焦慮地想再說些話來勸說,卻又被她給阻斷了。

  “斷雲姐,我知道你是怕我吃虧,可是我也有我的矜持和自尊,即使像我這樣一個孤女,也不屑用強迫的手段逼他娶我負責,只能抓住他的人,抓不到他的心也是枉然,我何苦作踐自己?”

  “堇兒,事情還是有轉圜的餘地。”斷雲知道自己不會看錯滕伊瑀眼中的掙扎,要一個遊戲人間的浪子承認自己真的愛上一名女子的確要費點時間,最糟的是他們現在缺少的就是時間。

  邵堇兒像鐵了心似的站起來,“別說了,我不想再討論這件事,不打擾你和粘大哥了,明晚見。”

  她前腳一踏出去,粘逸 後腳便進來了。

  “事情談得怎麼樣?堇兒願意見他了嗎?”

  斷雲不樂觀地搖頭,看來他們真的幫不上他倆的忙了。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32 AM

第九章

  乍然見到盧文魁的廬山真面目,連說起謊話臉不紅、氣不喘的舒嬤嬤也倒盡了胃口,差點說不出甜滋滋的應酬話,要是她心裏還有些疑慮,在見了他本人之後也煙消雲散了。好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,憑他那副尊容竟想娶她麾下最美的姑娘,要不是礙於他爹是堂堂的知府大人,就連碰斷雲一根汗毛的資格都沒有。

  “盧公子,您來得可真是準時,我們斷雲姑娘等您好久了。”她虛偽地賠笑道,湊近一看他那張倒三角眼、嘴斜、鼻歪的臉孔,錦衣華服的包裝也無法掩飾他的其貌不揚,偏他又愛耍派頭,後面還跟了一堆隨從。

  盧文魁咧著大嘴,露出黃板牙笑道:“真的嗎?斷雲真的在等我,我要趕緊去見我未來的娘子,不能讓她等太久。”

  真是又蠢又呆的笨蛋!舒嬤嬤在心底暗罵。

  “是呀!趕快去見她,嬤嬤我來帶路,盧公子這邊請。”希望真能讓知府大人的公子主動退婚,她舒嬤嬤雖然愛錢,可是也很重感情,只要能不吃虧,當然希望斷雲有個好歸宿,人家粘大爺和斷雲是兩情相悅,只要能順利解決掉盧公子,她是很高興成全他們。

  在尋思間已來到了棲雲閣,舒嬤嬤僵笑地推開門,“盧公子,我就不陪您進去了,斷雲就在裏面等您,快點進去吧!”

  “是、是,謝謝舒嬤嬤,你們全都在外頭等我,誰也不準進來,知道嗎?”朝隨從交代一聲,盧文魁笑咧了嘴跨進屋。

  邵堇兒盛裝打扮地坐在花廳裏等候著魚兒上鉤,除了身高比本尊略矮半寸外,經過巧妙的易容,再穿上斷雲的衣飾,端裝如儀地靜坐時,恐怕沒有人會懷疑她是冒充的。

  “斷雲娘子,我來了!”他傻兮兮地笑道。

  “你就是盧相公嗎?怎麼這麼晚才來,人家等你好久了?”我的娘呀!斷雲姐要真嫁給他,還真應了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”這句話。

  盧文魁不由分說就抓住她的小手,口水已從嘴角溢出來。

  “娘子,我一接到你的信真的好高興,你也很想我對不對?我每天都在想你,爹說再過兩三天你就會變成我的娘子了是不是?”

  她吞咽一下,將要嘔出來的酸液又吞回去,“我當然也想你了,因為你是我未來的相公,不想你要想誰呢?”邵堇兒拼命忍著不讓自己衝動地縮回手,小不忍則亂大謀,再忍一下就好了。

  “呵呵……”那傻蛋又是一陣傻笑。

  邵堇兒翻個白眼,將他按坐在椅子上,為他斟上酒,黠笑道:“我們再過不久就是夫妻了,總要對彼此多一分了解,將來才能白頭到老是不是?盧相公執意想納我為妾的心意讓斷雲好生感動,不知你喜歡我哪一點?”

  盧文魁笑得更像個白癡,“你長得漂亮嘛,比我的姐姐、妹妹,還有表姐、堂妹都還要美,所以我要把你娶進門,讓別人嫉妒我,我是不是很聰明?”

  她唇角冷凝地笑道:“你喜歡我是因為我的臉,要是哪一天我的臉毀了,你還會不會喜歡我?”

  “你的臉好好的,怎麼會毀了呢?我會派人好好保護你,我爹是知府大人,沒有人敢傷害我的娘子。”他沾沾自喜地道。

  邵堇兒退去笑意,佯裝驚懼地問:“既然你這麼喜歡我,而我們又快要成為夫妻了,這件事你遲早都會發現,不如現在告訴你,免得以後你怨我。”

  “什麼事?”他目不轉睛地欣賞她過人的容貌。

  她嘆了一口好長、好長的氣,“這故事說來話長,本來我是不打算說的,因為嬤嬤怕傳揚出去會影響‘玉樓春’的生意,可是夫妻之間就要坦白,所以我決定老實地把真相告訴你。”

  盧文魁點點頭,開心地拍手,“我最喜歡聽故事了,趕快說吧!”

  “事情是這樣的,老實說,在我還沒到‘玉樓春’之前,曾經在一戶人家家中當丫環,由於很得老爺喜愛,引起夫人的嫉妒,竟趁老爺不在家,拿刀子劃傷我的臉,然後將我趕出了門。幸好遇到了好心的舒嬤嬤收容我,才沒有餓死。”她用絲絹掩住臉假哭。

  “那個女人太可惡了,我要叫我爹把她關起來,還好你的臉沒事。”

  邵堇兒眼淚汪汪地哭訴:“誰說沒事?盧相公,人家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,所以不想再騙你,其實我臉上還留有疤痕,只是你沒看出來而已,你想不想看?”好戲要上場了。

  他呆滯地點頭,瞧她的臉上分明又光滑又美麗,哪裏有疤痕?

  “人家要先聲明,要是看了可不許反悔不要我喔!

  仔細看了。”她好整以暇地首先撕下右臉頰的一小塊薄皮,兩道醜陋的紅色刀痕就暴露在盧文魁眼前,登時嚇得他魂飛天外,身體往後一仰,連人帶椅地摔在地上。

  “啊……啊!”他發出驚愕的叫聲。

  邵堇兒接著又撕開右臉頰的薄皮,又是三道長短不一的刀疤,難看而扭曲地活像毛毛蟲。

  “盧相公,你認為我還很美嗎?只要我每天貼上這兩塊皮在臉上,就沒人知道我長這個樣子了,盧相公,你怎麼了?”

  他驚嚇過度地大叫:“啊……鬼呀!有鬼、有鬼……”

  “我不是鬼,我是你的未婚妻,再過兩天就是你的娘子了。盧相公,不要怕,你不是說我很美嗎?”她猙獰著面孔慢慢走向他。

  盧文魁兩腿發軟地往後倒退,“不要過來,你是鬼,我不要你當我的娘子。開!走開,鬼,有鬼呀!”他連滾帶爬地打開門衝出去,外面的隨從也聽到叫聲過來。

  “少爺,發生什麼事了?喝?!”

  眾人再見到傃名四播的斷雲姑娘後,也同樣一臉見鬼的表情,誰會想到一代名妓的真實面貌竟是這般可怖,想必是外界的傳言將她誇大了,這樣的女人就是倒貼他們也不要。

  邵堇兒緊追不捨,泫然欲泣道:“盧相公,你不是說一輩子都會喜歡我、照顧我嗎?你不要走,盧相公,你要我的是不是?”

  “鬼,我不要鬼當我的娘子,我不要。”盧文魁被嚇得不輕,白眼一翻,口吐白沫地暈了過去。

  他的隨從七手八腳地抬起他,“少爺,您振作一點,少爺。”一行人倉皇失措地離開了“玉樓春”。

  呼,終於把他嚇跑了,要是這招沒效,她就得傷腦筋了。

  “哎呀!邵姑娘,真讓嬤嬤我捏了把冷汗,還好他上當了,虧得你想出這個辦法,還真有用。”舒嬤嬤一確定他們都走了,趕快過來報訊。

  邵堇兒還回本來面目,不敢居功道:“這是大家合作無間,不完全是我一個人的功勞,舒嬤嬤,我想明天盧家就會派人來解除婚約,接下來就看你的了。”

  “我知道,斷雲有個好婆家,我替她高興都來不及,只要不讓我虧太多,彌補我找人替代她位子時的損失就好了。”她這人也是很好說話,不會故意為難人家。

  “那有什麼問題,只要嬤嬤說個數字,粘某絕對照付。”

  在另一廂房等候的粘逸 和斷雲也聞訊而來,聽見她們的對話,粘逸 爽快地接腔。

  舒嬤嬤眉開眼笑,哈腰作揖道:“那就先謝謝粘大爺了,我們斷雲真是好福氣,還望您往後要好好疼惜她,別辜負斷雲對您的一片癡心。”

  “我會的。”他的眼神又膠著在心愛女子的身上。

  邵堇兒清清喉嚨,“咳!斷雲姐,我先進去把衣服換了,不會打擾太久。”戲已經落幕了,該把房間還給主人了。

  ***

  她在屏風後換回自己的衣裳,邊係上腰帶,“斷雲姐,我……你怎麼在這裏?!”微笑陡然在唇邊凍住,她焦急地尋找其他人。

  滕伊瑀“啪”的一聲合起摺扇,目光炯炯地瞅著她,從頭到腳,不放過任何一處,宛如有一輩子沒看過她了。

  “不用找了,他們刻意避開好讓我們單獨說話,堇兒,我們需要談一談。”再見到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有多想念她。

  邵堇兒害怕地移開眼,他的黑眸邪氣又充滿性感的魔力,只消一眼,她的堅持就會化成一灘水。

  “粘大哥沒有跟你說嗎?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,我也不需要你負責,所以我不認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。”她惴惴不安地絞著手指,裝作不在意的樣子。

  他一步步踱近她,直到兩人站得好近,近到可以感覺彼此的氣息,邵堇兒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和神經都能感應到他的存在,若可以的話,她一定會拔腿就跑。

  “誰說沒有什麼好談的?我們有太多的事要談了,首先,我不準你嫁給你那個師弟,不管那是不是你婆婆的主意,我不允許知道嗎?”那低沉的嗓音透著一股危險的意味。

  該死!他還是放不下她,那日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若阻止她嫁人就是小狗,可是他抵不住心中狂燒的妒火,曾幾何時他對女人有這麼強烈的佔有欲?連自己想來都害怕。

  邵堇兒脫口而出:“你憑什麼?!”

  “憑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,要是他知道你已失身於我,他還會要你嗎?”滕伊瑀並不想用威脅的手段,可是他真的怕她就這麼一去不回頭,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面了。

  她臉白得像紙,身子搖擺如秋風的落葉,“小柱子不會介意我一時糊塗所犯下的錯誤,這點我很有信心,所以不勞滕三少爺操心。”

  “是嗎?那他對你倒是挺癡情的,只可惜我的女人我自己會照顧,還輪不到他來接收。”他慵懶俊逸的笑容背後是尖銳的譏諷。

  “什麼意思?”他身上的熱度不斷拂向她,使她的頭開始有種昏眩感,神志也無法集中了,“你……幹嗎一直靠過來?”

  滕伊瑀再也不想隱藏想要她的渴望。數日的禁欲,讓體內的欲望在一剎那間燃燒到最高點,他喑啞地問道:“我想知道你對那晚還有印象嗎?記得我如何吻你、要你嗎?”他俯下頭含住那精巧的耳垂,輕聲地呢喃,然後愛憐地捧起她迷惘、無助的臉蛋輕啄著。

  她眨了眨眼,急欲從魅惑的迷霧中清醒過來。

  似乎早已預料到,滕伊瑀忽而猛烈地吻上她的唇,張臂將她嬌小的身軀捆綁在懷中,吞噬掉她口中的呻吟,吮吸著小嘴中令他再三回味的甜蜜。

  那吻強悍地掠奪了她的心,因為他太懂得如何讓女人棄械投降,如此熱情的親吻和撫觸,豈是邵堇兒這樣生澀的小姑娘所抵擋的了,當然不費吹灰之力的就再度攻城掠地。

  “唔,不要……”她含糊不清地貼著他的嘴低嚷道,想要抗拒,卻是使不上半點力來。

  滕伊瑀猝然間將她攔腰抱起,直奔恩愛過一回的軟榻上,兇猛的欲火燒盡他的溫柔和理性,只想不顧一切地得到她……

  ***

  經過一場猶如驚濤駭浪的雲雨之後,漸漸又歸於平靜,不過仍舊暗潮洶湧。

  邵堇兒自棄地背轉過身,不願接受自己又再次淪陷在他的魅力下的事實,她沒有臉見人了,真想死了算了。

  “沙沙”的輕微聲響後,一具男性軀體又貼上來,惹得她心跳快了一拍。

  “怎麼了?在想什麼?”那呢噥的語調散發出歡愛後的滿足,酥麻醉人的氣息就回蕩在她頸間,指尖在她光滑的裸背上摩挲,“轉過身面對我,男歡女愛是很自然的事,沒什麼好害羞的。”

  她背脊一僵,喉嚨間像哽著硬塊,輕道:“你把我當什麼?要我……把它當作很自然的事,我不是……妓女。”她加重最後兩個字,即使那個字眼像把利刃般穿透她的心,她依然還是把它說出來。

  滕伊瑀扳過她的身子,義正辭嚴地道:“你不是,你是我的女人。”

  “女人?”邵堇兒已從少女轉變為女人的清秀臉龐,在無意間流露出女性的柔媚,她不怒反笑,笑得眼淚都快掉了下來,“你的女人和你的妓女兩者之間有什麼分別嗎?原諒我還年輕,實在不會玩這種遊戲,何不讓我們到此為止,大家也落得輕松?”

  她掙開他膩人的摟抱,撈起散落在身邊的衣物,表情空洞地穿上,心在淌血,也許等血都流光了就不會再心痛了。

  他臉色沉鬱地也動手著裝,這樣自己比較能夠專心在問題上。

  “我已經說過你不是,堇兒,你已經沒辦法再嫁人了,就讓我照顧你,不管你要什麼,我都會盡量滿足你,難道這些還不夠嗎?”有多少女人希望得到這些待遇,就只有她拼命往外推。

  邵堇兒套上靴子,遠離那張罪惡的溫床。

  “多謝你的好意,我會照顧自己,而且我也不需要任何東西,你可以不必這麼麻煩。”他以為這麼說自己就該感激涕零,跪下來向他道謝嗎?然後隨時等待哪一天他覺得膩了,將自己掃地出門,到時她會更看輕自己。

  他俊挺的五官因怒氣而泛紅,著惱地喝問:“我看得出你也喜歡我,為什麼不願跟我在一起?難道就非要有個名分給你才肯留下來嗎?”

  “我沒有逼你非娶我不可,而且我也不想要一個沒有愛做基礎的婚姻。”她大聲地駁斥他扭曲的話,這一生她最想要的是像師父、師娘那樣互愛互信的感情,他是不可能會懂的。

  只要他是真心愛她,不是單純只為負責任,她會不顧所有人反對地跟他在一起,可是他連愛這個字都吝於說,要她如何接受?

  滕伊瑀黑眸大瞠,死死地盯著她,是嗎?原來這就是答案,她只是迫於無奈失身於他,內心卻不像自己所想象的愛他,所以才固執地拒絕和他在一起。

  “這就是你的答復?你還是堅決不留下來?”他不想再當個自討沒趣的傻瓜了,要走,就走吧!他又不缺她這一個女人,多的是女人可以供他挑選。

  她疏離一笑,“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了,是你聽不進去。”

  “很好,那麼就當作我剛才什麼都沒說,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。”這些都是她逼他的。

  邵堇兒整個人墜人淒風慘雨的情緒中。

  “那麼……我們就此別過。”她困難地發出聲音,別了!我最愛的人,這樣的結局才是最好的。

  傾聽著腳步聲踱離了棲雲閣,滕伊瑀狂哮一聲,將桌面上的酒壺、杯碗全掃落在地下,桌椅也無一幸免,能推倒、撞翻的全都難逃劫數,很快房間內便一片狼藉。

  “啊……”他發出困獸般的吼叫聲。

  他恨自己的怯懦無能,浪蕩逍遙了二十多年,就連爹娘也管束不了他,可是現在他卻對個姑娘動了心,只因恐懼而不敢交出真心,那他還自喻為什麼風流不羈的大情人?遇到真正想要的女人時卻害怕得裹足不前,還有什麼資格評論別人?想想二哥起碼在最後關頭勇敢地向未來的二嫂示愛,反觀自己卻把人逼走了,算什麼男人呢?

  “不!我要把她追回來,我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。”這一別,可能就是一輩子了,這真是他要的嗎?他真的要放她離開自己的生命嗎?

  在一瞬間他頓悟了,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是沒有自尊可言的,他要向堇兒表明心跡,就算被她嘲笑他也認了,他不要當個畏首畏尾的膽小鬼。

  “堇兒!堇兒,不要離開我。”

  他飛也似的衝出去想追回她,在黑暗中一個人影撲了過來,身上刺鼻的粉香味暴露了對方的身份。

  “是你?!閃開!”滕伊瑀袍袖一甩,面無表情地將她推倒。

  初色花容憔悴,一頭青絲落魄地披散在肩上,迅速地抱住他的大腿,泣不成聲地哽咽道:“滕郎,求求你原諒我,我已經知道錯了,我不該下藥害她,請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。”她萬萬想不到他竟然這麼在乎那丫頭,為了她不惜與自己決裂,即使到“玉樓春”也是叫別的姑娘陪他,不止讓她受到姐妹們的恥笑,所有的希望與期盼也全落空了。

  他寒著臉,視線像冰箭般射向她,冷笑道:“我沒有生氣,因為托你的福我才了解自己的真心,否則我恐怕永遠無法領悟到堇兒對我的重要性,為此我應該感謝你才對。”

  初色不信地尖著嗓子大喊道:“不可能,你怎麼可能會看上一個相貌普通、身材平板的小丫頭?滕郎,你是因為氣我才故意這麼說的對不對?”

  滕伊瑀綻出會讓女人迷醉的笑容,幽然神往地回憶道:“我承認她長得沒有你美,可是她卻讓我越看越順眼。至於她的身材嘛!如果能讓我看了連呼吸都會停止,你認為她的身材是好還是不好?不要在我面前批評她半個字,不然我不會饒過你的。”

  “你真的那麼在意她?”初色用無盡怨恨的眼光直視他,忍受著妒火在體內煎熬。

  他冷淡地瞟了瞟她,“我想這與你無關吧?”

  初色愛戀極深的心直往下落,激切地嬌吼道:“當然有關,滕郎,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來我愛你嗎?三年前第一次見到你,你那天神般的英姿早已深深地鐫刻在我心中,每一天我總是默默地向上天祈禱能再與你重逢,再一次拯救我。終於老天爺又讓我們見面了,滕郎,我不奢求太多,只要能——輩子跟在你身旁就好。”

  “可是我想要的人卻不是你。”他的一句話硬生生地將她打下無底黑洞中。

  她神情震動地死白著嬌顏,不勝激動地仰頭蹬著滕伊瑀,咬緊牙道:“這就是你的答案?你好狠的心,就這麼硬生生地將我的心踩在腳底下,我以為你對我是不同的,原來我只是做了一場虛無的美夢,你狠、你真狠……”愛與恨只有一線之隔,輕易地就能將愛轉為恨意。

  滕伊瑀不為所動,淡漠地道:“我們之間從頭到尾就是單純的金錢交易,你說我狠,我到底狠在哪裏?我在你身上少說花了五千兩銀子,也從未答應要納你為妾,我有虧待你,欺騙你嗎?”

  她一時詞窮,“我……”

  “你用藥想害堇兒的事我可以不計較,也絕無輕蔑你職業的意思,只是希望大家好聚好散,至少不枉我們相識一場,沒別的事的話,恕我告辭了。”他有教養地顧全初色的面子,不願讓彼此撕破臉。

  “滕郎、滕郎……”初色淚珠紛紛飛落地爬起身子,她向來以自己的美貌自豪,不把天下美女看在眼裏,如今卻敗得那麼慘,她好不甘心哪!“滕郎,求求你不要拋棄我,求求你別走……”

  ***

  翌日一早——

  粘逸 一把揪起床上喝得爛醉如泥的人,虧他和斷雲都在為他的事煩惱,他這當事人還有閒情逸致喝了一整晚的酒。

  “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睡得著?快點起來。”

  “不要吵我,我還要睡。”滕伊瑀含糊地喃道。

  “別睡了,快起來!”粘逸 見搖不醒他,只好轉向逐電,“你家三少爺到底喝了多少酒?怎麼醉成這副德行?”

  “昨天半夜三少爺回來就已經醉了,後來他又向夥計要了一壇酒,任憑小的怎麼阻止也沒用。”逐電擰了溼毛巾過來幫滕伊瑀擦臉,看能不能讓主子清醒一點。

  粘逸 真想一拳揍醒他,“去端盆水過來,”

  “呃?是,粘大爺。”逐電依言將臉盆端來給他。

  粘逸 一接過臉盆,就將裏頭的水往滕伊瑀身上潑去,登時將他冷醒了一大半。

  “幹什麼?!下雨了嗎?”滕伊瑀從榻上彈起,驚訝地抹著臉上的水珠,半夢半醒地叫道。

  “什麼下雨?你到底清醒了沒有?沒有的話我再潑一次,直到你的酒意全退了為止。”粘逸 沒好氣地語出威脅。。

  滕伊瑀皺著眉頭坐起身直瞪眼,“你幹什麼?我睡得好好的,幹什麼把我吵醒?居然還用水潑我,真是太不夠意思了。”

  “我就是太夠意思了才來吵你,不然我吃飽沒事幹.

  還派人到處打聽堇兒的消息做什麼?而你竟然喝得醉醺醺的!看來我和斷雲錯看你了,你根本只是想和堇兒玩玩而已,壓根不想負起責任。”

  滕伊瑀氣結地吼道:“你不用激我,是她拒絕我,不是我不要她。”

  “要她?你以為她該感激你願意照顧她一輩子,無名無分地跟著你嗎?那麼你就一輩子當你的花花公子、大情人好了,枉費我特地跑來告訴你堇兒住在哪家客棧,看情形我是多此一舉了。”粘逸 作勢欲走。

  滕伊瑀猛地酒意全消,精明的頭腦又回來了。

  “你是說……你有堇兒的消息了?她住在哪裏?”

  “你還會想知道嗎?反正你又不打算娶她,就算找到她又有何用?算了,你繼續睡你的大頭覺吧!”要不是因為堇兒是他和斷雲的恩人,粘逸 也不願太過於幹涉好友的私事。

  滕伊瑀急得跳下床,“粘兄,等一等,告訴我她住在哪裏,我必須見她。”

  “見她做什麼?如果你不願娶她,還是不要見面的好,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離開那家客棧,去了也是白去。”

  滕伊瑀的心蕩到了谷底,“不!一定還來得及,她住在哪裏,快點告訴我。”

  粘逸 盯了他好一會兒,被他關注焦急的神色感動了,看來兩人還有希望。

  “先把自己打理好,我立刻帶你去見她。”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34 AM

第十章

  “師姐,行李都打包好了嗎?我們該啟程了。”小柱子從隔壁房過來催道。

  邵堇兒背起包袱,做最後的環視,似乎東西全帶齊了,只除了她遺落的那顆心。

  “都好了,我們可以上路了。”這一生她大概不會再踏上江南這塊傷心地了。

  結完了賬,兩人步出了客棧,邵堇兒站在門口不由自主地朝四周觀望一番,內心深處隱約期待能再見到他一面。

  別傻了,邵堇兒,說不定此時他正在慶幸能擺脫自己,何必再做白日夢呢?

  夢已經醒了,徒留一顆破碎的心,難道她還想厚顏無恥地回頭求他嗎?要是他真對自己有情,就不會提出那種要求來侮辱她,像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麼好留戀的?

  “師姐,如果你不想走的話,現在後悔還來得及。”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,小柱子看出她的猶豫。

  她緊閉了下眼睛,“別說了,我們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趕,不要再耽擱了。”

  小柱子點了點頭,才跨下石階便見一乘軟轎在門前停下,伴在轎旁的丫環雙兒輕聲朝轎內道:“小姐,我們已經到了。”話甫落定,一只雪白玉腕掀起簾幕,踏出傃麗、嫵媚的大美人——她不是別人,正是傃名紅遍江南的“玉樓春”花魁初色姑娘。

  初色一站定,正巧對上邵堇兒微怔的眸子,睇了一眼兩人手上的包袱,虛應地嬌笑,“邵姑娘,你們要離開江南了嗎?”原本準備來和她談判,看情形已經不用了,也省了她費唇舌來勸她離開滕郎。

  邵堇兒冷淡地一瞥,“嗯。”

  “滕郎知道你要走嗎?”不問個清楚初色是不會放心的。

  邵堇兒微慍道:“我要不要走跟他無關,也沒必要知會他。”

  “邵姑娘,我知道你心裏怨我,可是我們同是女人,誰不希望抓住所愛的男人的心,既然你決定離開了,往後滕郎的日常起居就交給我來服侍吧!”初色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,想跟她鬥還早得很。

  邵堇兒心微微抽緊,“請便。”

  “師姐,不要再跟她廢話,我們走吧!”小柱子憤怒地瞪著初色,不願讓邵董兒再度受到傷害,拉了她便要走。

  “堇兒!”

  一聲發自於胸腔的叫喊,劃破了空氣,振動了她的耳膜,邵堇兒本能地旋向發聲處,烏眸大瞠地凝望著騰伊瑀和粘逸 朝她奔來。

  她唇瓣顫抖幾下,卻吐不出半個字來,眼底只夠容納那具挺拔的身影。

  是他,她不是在做夢吧!

  滕伊瑀衝到她面前,聲色俱厲道:“我不許你走,堇兒,不要走。我還有好多話要告訴你,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?”她真的要走了,就這樣帶著對他的怨恨離開,怎麼可以呢?

  “那天晚上你已經說得夠清楚了,我不想再聽一遍,對不起,我們還要趕路。”邵堇兒佯裝出無動於衷的模樣,她的心拒絕再聽下去。

  “堇兒,算我求你好嗎?再給我一次機會把話說完,如果你還是決定離開,我絕對不會再阻止你。”他拋去了自尊和面子,當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向她低頭乞求。

  邵堇兒眼眶微熱,凝噎無語,怕自己屈服在他懇求的目光中。

  而受到巨大震撼的初色,花容慘淡地淒聲質問道:“你為了她居然肯這樣低聲下氣,滕郎,為什麼?她到底哪一點比我強?我不服、我不服。”

  “你怎麼也在這裏?我已經警告過你,我們之間再無關係,不許你再來找堇兒的麻煩,否則我絕不會善罷幹休。”他冷酷的語調挾帶著森冷的寒氣朝初色撲面而去。

  一道涼氣讓初色從頭冷到腳。

  他居然在這麼多人面前侮辱她,完全不顧及她的面子,初色為之痛心疾首,恨意逼使她採取行動。

  “你真的寧願選擇一無是處的她而拋棄我?”初色一臉木然地又問。

  滕伊退去臉龐的寒意,溫柔地睨向邵堇兒,“在你眼中也許她真是一無是處,不過她的優點只要我知道就好。”

  淚花在邵堇兒眼中翻轉,老天!這麼纏綿柔情的眼神,要她如何抗拒才好?

  “堇兒,你真的要我在這麼多人面前下跪,請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嗎?”他面有難色地俯下身小聲地在她耳旁問道。

  她一愣,有些忍俊不住,不過仍強抿著唇上的笑,頑皮地反問:“若是我真要你這麼做呢?”

  滕伊璃好生困擾地撇撇漂亮的嘴角,可憐地道:“那麼我只好遵命了。”自尊雖然重要,可是比不上她對他的重要性。

  他屈下一膝就要跪下,邵堇兒趕忙制止他,嗔惱地白了他一眼,“你那麼愛跪,等我們走了你再慢慢跪好了。”她才不要跟他在這裏丟人現眼。

  “堇兒,你還是要走?”他的甜言蜜語用在喜歡的人身上完全失效。

  她噤口不語,但已有軟化的現象。

  粘逸 只好開口充當和事佬,“堇兒,看在粘大哥的面子上,先聽聽他怎麼說再決定,要走也不差在這一時啊!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她彷徨地囁嚅。

  小柱子也幫腔道:“師姐,你就聽聽他怎麼說吧!”

  “我……”她的心傾向一邊了,只需要再多一點鼓勵。

  滕伊瑀情深意切地執起她的小手,“再信我一次,這次我絕對不會再傷你的心了,堇兒,信任我。”

  她被他那多情柔和的目光催眠了,心底另一個聲音一再地蠱惑她,要她再信任他一次,不然終身將在後悔中度過。

  “好,我願意。”邵堇兒不想再跟自己的心掙扎了。

  他釋然一笑,狂喜地緊握住那柔荑,再也不肯放手了。

  粘逸 清咳一聲,掩住低低的笑聲。“滕兄,我看我們還是移駕到別處,好讓你們沒有顧忌地談話,這地方實在不恰當。”

  “說得也對,堇兒,跟我回客棧去。”滕伊瑀志得意滿地昂首闊步,衣衫翩翩地牽著佳人的小手率先離去,粘逸 和小柱子則殿後。

  他們誰也沒再注意初色一眼,倣佛她並不在現場。

  初色那憤恨難消的嬌容上嵌著一雙妒火中燒的美眸,那團火燒盡了她的自信和壓抑,她恨滕伊瑀毀掉她的美夢,此刻她只想和他同歸於盡。

  初色抽出預藏在袖內的匕首,雙手交握在把手上,緊到手背上的血管都浮起,眼神倏地閃耀著瘋狂的火光,冷不防地衝向滕伊瑀。

  “啊!”驚叫來自她的丫環雙兒嘴中。

  邵堇兒狐疑地回眸,驚駭地望見初色衝過粘逸暈和小柱子的中間,銳利的刀鋒湛出冷光。

  “小心!”小柱子首先發覺不對,張嘴喊道,可是仍舊晚了一步。

  滕伊瑀本能地側轉過身,在還未看清楚狀況時,有人一個箭步擋在他身後,那把致命的匕首就這麼插進邵堇兒的腰腹間。

  邵堇兒詫愕的眸子對上初色狂亂的眼神,劇痛在一剎那的麻木後擴散到全身。

  “噢!”邵堇兒站不住地往後倒進滕伊瑀張開的雙臂中。

  滕伊瑀失聲吶喊:“堇兒?!”

  初色駭然地松開握住匕首的雙手,死白著臉倒退兩步,老天!她殺人了,她真的殺人了。

  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,是你們……逼我這麼做的,我不是……真的想殺她。”她被手上染上的殷紅血跡嚇得一愣一愣,語無倫次地低喃,她只是不甘心,不是真想置人於死地。

  小柱子驚慌地趕到邵堇兒身邊,“小心,這刀子千萬不能亂拔,快點找個地方讓她躺下來,然後再去請大夫。”

  “滕兄,先把她抱進客棧再說。”旁觀者總是比較冷靜。

  滕伊瑀兩手顫抖得好厲害,他輕手輕腳地將血淋淋的人兒抱起,急促道:“好,我知道——堇兒,你不會有事的,我會請城裏最好的大夫來醫治你,不要怕,再忍耐一下。”

  “不要緊,我還挺得住。”她努力地露出笑容安撫受驚嚇的眾人。

  滕伊瑀猛吸幾口氣,讓停止跳動的心臟恢復生機,朝她讚賞地頷首,石階走了一半,他冷冽地偏首。“不要再讓我看見你,滾!”他可以原諒初色任何事,惟獨這件事不行。

  初色跌坐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,情緒猝然崩潰,如遭重擊地任一顆顆晶瑩的淚珠串串滾落,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她只是想得到幸福,想得到一個能愛她、疼她的男人,難道這也有錯嗎?

  ***

  隨著請來的大夫不表樂觀的態度,滕伊瑀終於嘗到恐懼的滋味,整顆心像被人掐住,連氣都快喘不上來。老天爺想懲罰他過去的罪過,所以要讓他失去堇兒,好永遠記得這種錐心刺骨的感覺嗎?他已經決定要改過自新,不會再隨意輕賤別人的心意了,為什麼還要讓地活受罪?

  “你這蒙古大夫,給我滾出去!”他又將另一名請來的大夫轟出房門。

  粘逸 和小柱子沒辦法,可仍然不放棄希望,只好分頭再去請其他的大夫。

  “你別……這麼兇,大夫都被……你嚇跑了。”平躺在床上的邵堇兒忍不住為他們打抱不平。

  “那種蒙古大夫要他們幹什麼?你別說話,小心動到傷口。”他驚懼地斜睨著那把匕首,生怕它會突然沒入她體內。

  邵堇兒微啟失去血色的唇瓣:“如果再不說話讓自己分心,我怕會就此一睡不醒,你趕快跟我說話,不然我會睡著。”

  “要……說什麼?”沒想到他也有辭窮的時候。

  她輕哼:“你跟別的女人都可以談笑風生,跟我就無話可說。”差別真大。

  滕伊瑀五內如焚地輕撫她蒼白的臉蛋,眉頭的結越糾越深。

  “我擔心得腦袋一片空白,根本想不出要說什麼,很痛是不是?我想大夫應該很快就會來了,再支持一下,你這小呆子,幹嗎替我擋這一刀,我寧願受傷的人是我,堇兒,你千萬要撐下去知道嗎?”

  “我救你是一種本能的反應,你不需要覺得愧疚。”她感到氣有些提不上來。

  他深情地瞅著她,聲音粗啞道:“我不只是愧疚,還有心痛。堇兒,原諒我一直不敢面對自己的心,這些年我自由慣了,也確實被寵壞了,眼高於頂的我自認為不可能會對一個女人動心,更不可能專情於一人,直到你出現,以出人意表的方式出現在我的生命中,三番兩次使詐害我;讓我又氣又……愛,我愛你,堇兒,原諒我這麼久才想通。”他終於說出口了。

  邵堇兒無力地揚了一下唇角:“你不必因為愧疚而這麼說,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。”

  “該死,你認為我是那種因為同情而說愛的男人嗎?除非我是真心的,不然我是不可能說出這三個字,盡管我的紅粉知己眾多,但能讓我說出‘我愛你’這三個字的也只有你啊!堇兒,你願意嫁我為妻嗎?”他含情脈脈的眼神傾注在她虛弱的小臉上。

  兩朵紅暈飛上她失血的面頰上,眼波流轉著醉意的水光。

  “你不會再氣我放瀉藥害你拉肚子了嗎?”這不是夢吧!他說愛她,沒想到自己竟能因禍得福,聽到他的真心告白。

  他捏了下她的小鼻頭,“嗯,不過下不為例,不準再使詐了。”

  “其實,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,不是存心想害你,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,唔?!”她倏然五官都皺成一團,發出痛苦的呻吟聲。

  “堇兒!”滕伊瑀心跳幾乎停止,膽裂魂飛地抓住她的手,想將自身的能量輸進她體內,“堇兒,你千萬要撐下去,大夫馬上就來了。”

  邵堇兒的神志開始恍惚,吸氣道:“好痛,大夫來了也一樣,如果師娘在就好了。”以師娘高明的醫術,定能將垂死的病人從鬼門關拉回來’。

  “她住在哪裏?我現在馬上去請她。”他心亂如麻地叫道。

  她輕扯下幹澀的嘴角,“來不及……我恐怕……等不到,滕大哥,要是我死了,請將我的……骨灰帶回山上……埋葬,那是我……從小生長的地方。”

  “不!你不會死的,不許你這麼說。”滕伊瑀飽含痛楚的俊臉扭曲變形,大聲地嘶吼出心底最深的恐懼,“不會的,等你的傷一好,我就帶你回北方,那是一座好大好美的牧場,你一定會喜歡那裏的。”

  “真的嗎?我好想親眼看一看,可是我怕……”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當中,她的血液、她的靈魂,似乎都在慢慢地脫離她的肉體。

  滕伊瑀捧住她微涼的臉蛋,駭然地低咆:“把眼睛張開,堇兒,你聽見我的話了嗎?把眼睛張開,不許你把它閉上,堇兒……”她不能在他認清自己感情的時候離開他,不能!

  天呀!他要失去她了。

  老天爺,如果可以的話,他願意將二十年的壽命給她,只要讓她活下去。

  砰!房門被人撞了開來,滿頭大汗的小柱子衝進來。

  “師姐,你快看誰來了!”他領著一對中年男女進來,相貌溫和老實,就像生活在山野間的尋常夫婦,“糟了!師娘,師姐她好像不行了,您快點救救她。”

  準又想得到這對中年夫婦便是江湖上有名的“百變郎君”易容生和有“女華佗”美譽的妻子。他們兩人專程下山尋找蹺家出走的徒弟,正巧在路上碰到像無頭蒼蠅般到處橫衝直撞的徒弟,從他口中得到大致的情況,所以趕來救人。

  易夫人忙不迭上前,柔聲道:“堇兒,別怕,師娘來了,你不會有事的。”

  “師娘……”她好像又聽到那熟悉的慈祥聲音。

  滕伊瑀“咚”一聲雙膝跪下,啞聲道:“前輩,堇兒不能死,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。”

  “起來吧!堇兒就像我們夫婦的女兒,當然要救她了,這裏就交給我,你們都出去吧!”看來這年輕人對堇兒是認真的,養大的女孩子總有一天要嫁人,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。

  滕伊瑀堅決地搖頭,“不,前輩,讓我留下來幫你。”

  “小子,我有事要問你,跟我出來。”易容生橫眉豎眼地低喝,最疼愛的女徒弟下山沒多久,就讓另一個男人搶走了,不乘機刁難一下怎麼行!

  滕伊瑀衝著他是堇兒最尊敬的師父,他不敢說不。

  “是的,前輩。”他知道接下來鐵定有場硬仗要打。

  ***

  易容生用挑剔的眼光將滕伊瑀上下左右地瞧個仔細,低哼道:“難怪會把我家堇兒迷得暈頭轉向,果然長得人模人樣,不過——就是眼泛桃花,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專情的男人。”

  對於他的評語,滕伊瑀沒有反駁,只能以誠懇的態度和語氣來說服對方。

  “前輩,晚輩承認過去的確太放蕩不羈,也無意辯解。不過自從遇見堇兒之後,一切有了改變,為了她,晚輩願意從此洗心革面,收起以往的風流習性,專心寵愛她一人,請前輩安心地將堇兒的終身交給晚輩。”

  “你要我把堇兒嫁給你?不行,我不答應。”易容生直覺地反對。

  “前輩。”

  “堇兒年紀還小,我還想多留她兩年,說什麼我也不會讓她這麼早就嫁人。”他辛苦養大的孩子,就憑兩三句話就給了別人,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?

  滕伊瑀沒想到他會這麼難纏,若不是怕失禮,他會幹脆帶著堇兒私奔。

  “前輩,我與堇兒兩情相悅,還望您成全。”滕伊瑀極力地和顏悅色,反正無論如何他都要定了堇兒,誰也不能阻止。

  易容生悻悻地一哼:“要是我不願成全呢?堇兒雖然是我的徒弟,可是也像我們的女兒,她的終身大事除非我們夫妻同意,不然她是不會答應嫁給你的,這點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。”

  “那麼前輩的意思是拒絕了?”看來這位前輩是跟他卯上了。

  易容生雖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,可是個性卻是直來直往,毫無城府,也不懂迂回漸進。

  “我聽小柱子說了一些有關你的事,試問哪個當父母的會把女兒托付給像你這樣的男人?要是將來你又故態復萌,在外頭捻花惹草,到時候堇兒怎麼辦?我可捨不得讓她受半點委屈。”

  “前輩,過去真的是我不對,不過我可以跟您保證,要是將來我辜負了繭兒,晚輩就任您處置,要殺要剮都隨便您。”

  “哼,你再說什麼也沒用,小子,從現在開始你最好離堇兒遠一點,等她傷一好我們就帶她回去,你不要再來糾纏不清。”越想越不對,這小子有那麼多女人,要是讓堇兒嫁給他不就等於羊入虎口、有去無回嗎?他死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。

  滕伊瑀光火了,“雖然前輩是堇兒的師父,對她又有養育教導之恩,可是也不能太自私,不論前輩答不答應,堇兒我是要定了。”

  “你這小子好狂妄的口氣,堇兒要是知道你對我出言不遜,她會看清你的真面目,乖乖地跟我們回山上去。”易容生的肝火也躥升上來了。

  “不會!她愛我,所以她不可能跟你們回去。”他就不信自己在堇兒心中一點分量也沒有。

  易容生聽了臉紅脖子粗,“你這小子臉皮真厚,居然還大言不慚,我和她師娘就像是她親生的爹娘,只要我們開口說一聲,她絕對會跟我們回去,你才跟她認識多久,就想和我們夫妻比?你還差得遠哪!”

  “那又如何?你們又不可能照顧她一輩子,她遲早還是要嫁人的。”他居然會跟別的男人爭風吃醋,對方竟然還是堇兒的師父。

  “不錯,她要嫁什麼人都得經由我們夫妻同意,所以我決定將她許配給小柱子,這樣她就可以永遠和我們住在一起,你別再癡心妄想了。”易容生氣得臉色發青,越看這小子越不順眼,要娶堇兒為妻,門兒都沒有。

  又是小柱子?!他要是真讓她嫁給小柱子,除非他死。

  滕伊瑀鼻翼一張一合,齜牙咧嘴道:“堇兒已經是我的人了,除了我之外,其他男人休想碰她一根寒毛,我更不會讓她嫁給別人。”

  “你說什麼?!”易容生瞪凸雙目,整個人暴跳起來,氣吼道,“你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,連我易容生的徒弟都敢碰,今天要不宰了你,我的面子要往哪裏擺?小子,你受死吧!”

  “前輩,您可以殺了我,可是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,也許在她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,晚輩不是不負責任的男人,所以請前輩成全我們。”他不躲也不逃,直挺挺地面對易容生的怒火。

  易容生的臉一時拉不下來,氣呼呼道:“就算堇兒真的有了身孕,難道我們夫妻養不起嗎?誰要你來多事,孩子我們自己養,不用你來負責任。”

  “前輩,孩子是我的親骨肉,我怎麼可以讓他流落在外?即使前輩不答允婚事,我仍然要娶堇兒,相信她也不會反對。”這位前輩的思維果然和常人不同,要是換作一般人早就急得逼自己負責到底不可,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。

  “我說不答應就不答應,你能怎麼樣?”易容生的火氣衝得很。

  滕伊瑀也氣壞了,臉色又陰沉了幾分,“我敬您是堇兒的師父,但要是前輩再阻撓,休怪晚輩不客氣。”

  “哦?難不成你想殺了我?看你手無縛雞之力,我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把你撂倒,有什麼本事盡管使出來。”易容生嘲弄地大笑,“來呀!只要你能打到我一下,我就答應將堇兒許配給你,如果你想認輸,就馬上給我離開。”

  可惡,自己既沒學過武功,哪裏是他的對手?可是為了堇兒和他們可能有的孩子,他決定跟易容生拼上一拼。

  滕伊瑀掄起拳頭以最快的速度撞過去,易容生一個閃身,他霎時跌得五體投地。

  “唔!”滕伊瑀忍著痛爬起來,無暇去顧及擦傷的地方,再一次攻擊。

  易容生手一揮,輕而易舉地又讓他摔得鼻青臉腫。

  “小子,你還是趁早認輸,免得摔壞了你那張俊臉,以後就沒有女人喜歡你了。唉!你何必跟自己過不去?以你的條件要什麼女人沒有,何必非要堇兒不可呢?還是趕快投降吧!”

  “我不要別的女人,我只要堇兒就夠了,前輩,我不會認輸的。”為了堇兒,這點苦算不了什麼,他抹去嘴角的鮮血,喘著氣站起來,雙手握拳又撲上去。

  易容生覺得自己還真有那麼一點感動了。這小子看來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壞,不過,唉,一點武功都沒有,就憑這點花拳繡腿,將來怎麼保護堇兒呢?不行,他不能把堇兒交給這種虛有其表的花花公子。

  “小子,你連我的衣角都沒碰到,不要再自不量力了,再來呀!怕了嗎?”

  滕伊瑀吃力地挺直腰桿,“誰說我怕了?看招。”

  他胡攪蠻纏地亂打一通,雙拳不斷地亂揮,即使摔倒在地上,義很快地爬起來,不知經過多久,他已經打得汗流浹背、氣喘吁吁、眼冒金星、頭昏眼花。

  “呼、呼、呼。”他重重地急喘著。

  易容生得意地雙手抱胸,睥睨著狼狽不堪的他。

  “怎麼樣?我看你是不行了,趕快認輸吧!”

  “呼、呼,好,我認輸了。”不能力敵,只有智取了。

  “好,真是明智的選擇,你可以走了。”原來這小子也不過如此,還以為他多有骨氣,堇兒真是看錯人了。

  滕伊瑀假意地拱手一揖,“是,那晚輩就告辭了,啊!”

  他大吼一聲,用盡全力飛撲過去,易容生猝不及防地被他壓制在地上,臉頰硬挨了一拳,雖然力道不夠,不過面子也掛不住了。

  “你這小子居然敢騙我?!”易容生登時火冒三丈。

  這下換滕伊瑀露出得意的笑容了,“兵不厭詐,事先您又沒有說不能使詐,難道前輩想反悔不成?”

  易容生將他從身上推開,臉色變了好幾次,最後終於逐漸轉為和緩,他拍拍衣服上的塵土,氣悶道:“好,算你贏了,我認輸。”他想否認也不行,便宜了這小子。

  滕伊瑀一張俊俏漂亮的臉龐又是淤青又是紅腫,完全變了形,可是他卻連喊聲痛都沒有,笑得一臉滿足。

  “前輩真的答應把堇兒嫁給我了?”他覺得快樂得要飛起來了。

  “我易容生向來一言九鼎,雖然你的手段不高明,不過我可不能出爾反爾,若傳揚出去,豈不是讓江湖上的人笑活了。”

  “謝謝您,前輩,我一定會好好對待堇兒,我可以對天發誓。”滕伊瑀樂暈了,心情一放松就“砰”一聲昏倒了。

  易容生搖頭,“真是沒用,這就是缺乏鍛煉的結果。”

  “相公,這是怎麼回事?他的臉……”易夫人總算處理完邵堇兒身上的傷口,從房裏出來就看見這一幕,失笑道,“這就是你不對了,幹嗎跟個後生晚輩過不去?這可是有失前輩的風範呢!”

  “哼!這小子都要把我們的堇兒搶走了,我還跟他客氣什麼?不給他來點下馬威,以後他豈不是爬到堇兒的頭上了,我這是為了堇兒好,你怎麼反而替這小子說話了?”易容生理直氣壯地道。

  易夫人輕笑一聲,“你已經答應了?”

  “不答應也不行,堇兒都讓這小子吃了,除非堇兒根本不喜歡他,那就另當別論了,反正我們又不是養不起她,讓她留在我們身邊做伴也好。”不過他還是懷有私心,希望事情還能挽救。

  “恐怕事情無法如你所願,堇兒都肯替他擋下這一刀,想必真的很愛他,女大不中留,我們準備替她辦嫁粧吧!”易夫人揶揄道。

  易容生沒好氣地俯瞰著昏倒在腳邊的人,叨叨絮絮地念道:“我就不懂這小子哪一點好,只不過長得帥一點罷了,我們小柱子都比他來得強,堇兒一定是被這張臉騙了,哼!”

  “好了,別念了,不要讓他躺在這裏,先把他抬進去吧!”

  他邊將滕伊瑀扛上肩頭,嘴巴仍舊嘮叨個沒完,真是岳父看女婿,越看越有氣。
作者: purplishsnow    時間: 2008-8-28 01:39 AM

尾聲

  “噗!”邵堇兒將含在口中的藥一噴,正好噴在他滿是淤青的俊臉上,連忙憋住笑,“啊!對不起,我……真的不是故意的,你一定要相信我。”

  滕伊瑀丟下碗,用手抹了下臉,氣衝衝地吼道:“你……這是第幾次了,還說不是故意的,我這張臉看起來很好笑嗎?”誰教他皮薄肉細,雖然已經過了十天,可是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淤青仍然頑強地霸佔他的臉,害他這陣子都不敢照鏡子,她也不想想他是為了誰才變成這樣,竟然還敢取笑他!

  她懺悔地低下頭偷偷吐了下舌頭:“人家不是故意的嘛!只是真的忍不住才笑出來,你不要生氣嘛!”

  “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你,這輩子才會受你欺壓。”他咬牙切齒地說,不過終究還是不忍責備她,“要我不生氣可以,用一個吻來交喚如何?”

  邵堇兒香腮微暈:“不可以啦!師父他們在外面,要是被看見了多羞人。”

  他將臉湊過去,邪邪一笑:“我只是要一個吻而已,

  每天看著你卻不能碰,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虐待。堇兒,求求你,你不親我的話,我會枯萎而死的。”

  “胡說八道,哪有這麼嚴重?”她半嗔半罵道。

  “是真的,你不吻我的話,那換我吻你好了。”要不趁現在四下無人討到一個吻,等那些人回來,他們就失去獨處的機會了。

  她咯咯嬌笑地閃避:“不要,我親你就是了,把眼睛閉起來。”要是由他主動的話,最後不會只是個親吻而已。

  滕伊瑀噙著壞壞的笑,乖乖地閉上眼:“你可不能隨便親一下敷衍了事,不然我一定加倍討回來喔!”

  “好啦,我要親了喔!”她附上甜蜜的雙唇一一地落在他臉上的淤青上,從額頭、臉頰、下顎,最後才覆上他的嘴唇,調皮的丁香小舌溜進他口中,有意無意地撩撥著,直到騰伊璃受不了誘惑地反過來含住那舌尖吮吸。

  “唔,滕大……哥,不行。”她明白他想做什麼,可是剛才傷口被牽扯一下,還微微地刺痛著,實在不適宜妄動。

  滕伊瑀停留在她胸口的大手僵住,頓時人也清醒了,羞慚地問:“對不起,堇兒,有沒有弄傷你?傷口是不是很疼?要不要我去找你師娘過來看看?”他怎麼活像八百年沒有碰過女人似的,差點就傷害到堇兒了。

  “我沒事,等我的傷好了,如果你想要的話,我……不會拒絕的。”她像只小貓般柔順地依偎在他胸前。

  他憐愛地緊緊摟抱她一下,“傻瓜,我會等到正式成了親,名正言順之後再碰你,此刻你只要專心養傷就好。這幾天你吃得也不多,人都瘦了一圈,連胸部也變小了,所以我要趕快把你養胖一點。”

  “我身材已經很好了,才不要變成小胖豬。”邵堇兒紅透了臉抗議道。

  滕伊瑀促狹地笑問:“可是我比較偏好小胖豬怎麼辦?”

  她嘟高小嘴,“那你去找你的小胖豬好了。”

  “喔?你真的要我去找小胖豬,不會吃醋?”他故意伸出手指搔她的腋下,讓她發癢地笑紅了臉,頻頻討饒。

  “好癢!不要,滕大哥,人家最怕癢了。”她尖叫地嚷道。

  他抱住她扭動的身子,笑得邪惡,“那叫我一聲瑀哥哥,我就不再搔你癢了,快叫我瑀哥哥。”

  邵堇兒攢著彎彎的眉毛,故意地問:“一定要叫得那麼惡心嗎?”

  “你不叫是不是?好,那就別怪我無情了。”

  他又再度伸出魔指,嚇得她又笑又叫:“好嘛!我叫就是了。瑀哥哥,我的瑀哥哥,你就饒了我吧!”

  “這還差不多,以後只能叫我瑀哥哥,在家裏還有兩個滕大哥,我會以為你叫的是別人。”說來說去就是佔有欲作祟。

  “原來你還有兩個哥哥,我還以為你是獨生子呢!”

  “不,我還有一個大哥,和一個早我半刻出生的雙胞胎哥哥,到時你可別認錯人,把我二哥當成是我了。”想到自己也曾假扮二哥接近未來的二嫂,他便擔心二哥會伺機報復,他絕不能讓那種事發生。

  她不以為意地笑笑,“我怎麼可能連你都認不出來,就算是雙胞胎還是有不同的地方,我才沒那麼笨。”

  “不會就好,等你的傷好得差不多,我們就可以動身回牧場,前兩天我已經先捎了封家書回家,娘要是知道我也要帶個媳婦兒回去,準樂得晚上都睡不著。”

  邵堇兒有些害臊又有些擔憂,“你娘她……要是不喜歡我怎麼辦?”

  “這點你放心,只要我肯安定下來,對方又是個好姑娘,她高興都來不及,怎麼會不喜歡呢?相反的她比較疼媳婦兒,我們這三兄弟未來可能只有靠邊站的分。”他發出不平之語。

  她略微不安地問道:“你真的要娶我嗎?”

  “你還不相信我?”滕伊瑀輕啄她秀麗的臉蛋,不放過每一寸肌膚。

  “要是將來你變了心,喜歡上別的姑娘,或者又到處採花,那該怎麼辦?”邵堇兒黑色的眼珠滴溜溜轉動。

  滕伊瑀的心神全被頸窩間那片白皙的肌膚所吸引,恣意地用唇舌親狎:“那你可以在我的茶水飯菜中放瀉藥,讓我再嘗一次上吐下瀉的滋味,我絕無怨言。”

  “真的?”

  他埋在她頸間點頭:“嗯。”

  “你現在不怕我使詐了?”邵堇兒可愛地歪著頭問道。

  “我就愛你對我使詐,別說話,吻我!”

  她勾住他的脖子,滿意地獻上帶笑的紅唇。


  【本書完】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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